站在大门最前面的人一抬头发现是他,显然怔了怔,好半天才敢开口相认:……小誩。”
齐諾很轻地点点头,语调平和:“姐,好久不见。”
齐囍眼眶微微一湿,嘴唇抿起,好在她脸上化的妆稍稍替她把这些遮盖住了。她低下头,把怀里抱着的一个穿着白色棉袄的小女孩往上一托,柔声教导她:“囡囡,这是你大舅舅哦——来,叫舅舅。”
小女孩正伏在妈妈怀里半梦半醒,这会儿听到妈妈这样说,便怯生生地把半张脸转过去,一对湿润的杏眼眨巴眨巴地望着齐誩,大概是天性害羞,手指头一直放进嘴里咬来咬去,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叫出来。
“对不起,孩子怕生……”齐囍说到这里又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用这个“生”字形容他,不免有些慌。
“没关系,”齐誩大致猜出了她的心思,淡淡一笑了之,“毕竟是第一次见。”
说罢,手本能地轻轻抬高,想效仿所有亲切的舅舅那样摸一摸外甥女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定住,最终苦笑着摇摇头收回了手——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资格。
齐囍见弟弟这种反应实在于心不忍,本打算说什么,丈夫却正好在这时候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楼道口,她只好作罢。
齐誩料定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姐夫,于是挂起了平时出去采访时的那种明亮笑容,尽职尽责地扮演美满家庭中的一份子:“姐夫,新年好啊——”
齐家女婿听有人喊他‘姐夫”,结果扬起头却见到了一个陌生人,懵了懵才反应过来。
“哎哟,这就是二舅子吧?”他笑呵呵地迎上前,率先就塞了一盒名贵的洋酒过去,把跑业务时的那一套都用上了,“我总听岳父岳母还有小囍说起,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说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在省级的公家机关工作,还时不时上电视,是一个东奔西走的大忙人哪!这回终于见到了!”
“哈哈,不过就只是一个省电视台的记者而已,又辛苦又当不上高薪阶层,姐夫这么说真让人惭愧啊。”齐誩彬彬有礼地用客套话应付着,“倒是我总听姐姐说姐夫人脉广,所以建材生意这几年越做越大,在这方面我得多向你取取经才行。”
几句话把齐家女婿哄得心花怒放,还转过头对齐喜说:“二舅子真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齐囍连忙也笑盈盈地在一旁附和。
齐喆在屋里听到这些对话,脸色比之前更难看了,忿忿地将头拧向窗外,一声不吭。
齐囍一家进屋后先拉着囡囡给两位老人拜年,寒暄了一阵,然后就围着桌子坐下准备吃饭。
齐家女婿是半个生意人,两杯酒下肚之后就开始侃侃而谈自己的生感经,大部分都是有关建材买卖方面的东西。齐誩的父母都是传统的知只分子,对这些其实没有太大了解,而齐喆是一个典型的理科生,也无动入讨论,只能老老实实一边吃饭一边听者,奈何齐家女婿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到他们搭不上话的窘迫,仍在滔渭不绝。
“如今的建材生意真是一年比一年难做了。我们家做家居装修的还好一点,别家的平板玻璃厂听说滞销得厉害,都快倒闭了……”
正当齐家女婿叨叨絮絮到这里时,齐誩忽然微微笑着接上话题。
“我前不久有一个访谈,去的就是省工业局,听他们局长说起过一些。传统的建材行业正在慢慢衰退,像什么水泥啊、玻璃啊这一类的产品供大于求,市场已经差不多饱和了,但是装潢用材的前景还不错。”
他这么一开口,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齐刷刷望过来。
而齐家女婿自然是最为兴致勃勃的那个:“哦,那就好,那就好!二舅子还有别的资讯吗?”
齐誩想了想道:“还有就是我们电视台去年年底的时候做过一个商品房市场调查的节目,专家说从今年起因为国家政策的调整,二三线城市的商品房价格有可能会大幅度下滑,届时应该会有一批人借此机会纷纷买房。买下房子后肯定还要装修房子,而且现在买房的年轻人多,他们都讲究材质的实用性和环保性,隔温、隔音、防水、防辐射之类的材料会更受青睐吧。”
有模有样的一席话将桌边一圈人都说得一愣一愣的。齐家女婿甚至一脸钦佩地站起来,抢着给他这位二舅子倒酒。
“高材生就是高材生,”他忍不住夸道,“见识真广——”
“哪里,哪里。”齐誩客客气气地接过对方敬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还笑着亮了亮喝空后的杯底。
自小他就是三个孩子中最会说话的那个,每当他们家有亲戚串门,他都是负责讨人欢心的主力。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表现得究竟好不好,但至少他这些年的职业生涯可以让他在各种话题上应对自如,而他的演技也可以让姐夫完全察觉不出他其实是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人。
这样,他就能让家里好好过年。
这样,父亲母亲就能保住面子。
齐誩默默想着,动手夹起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吃过的母亲的手艺,一口又一口耐心地品尝。舌面上的味道无意间掺和了内心的那一分苦和一分甜,不由五味杂陈。
可齐家女婿在夸完他年轻有为之后,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往往与“平轻有为的男人”密切相关的问题,于是脱口而出。
“对了,二舅子结婚了吗?”
齐誩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
齐囍惊慌地抬起头,连囡囡嘴角沾上的酱汁都一时间顾不及擦。而他的父亲和母亲也一下子打住了手头的动作看过来,甚至连之前一直闷闷埋头苦吃的齐喆这一回也有了反应,用一种警戒式的眼神紧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