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侧过身,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这样,所有的疲惫与不堪,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他忽然间觉得这样真的挺好的。翌日,孙太医来此诊脉,撞见柳彧接过医女的药碗,正要给姜昭服用下。孙太医扯住柳彧的手,一时间老泪纵横。柳彧示意医女退下,而后冷冷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孙太医膝下有个小孙女,才刚学会叫声爷爷。十日前柳彧垂眸把玩着一个长命锁,朝他笑道:“孙太医,听说你有一个孙女生得粉雕玉琢。”孙太医的眸光落在那长命锁上,呼吸瞬间一窒。而后看着这位驸马,在淮城长公主的药汤里,加了不知名的粉末。屋内光线幽微,温热的药汤升腾起缕缕轻烟,若极轻极薄的丝绸,缓缓缠绕上柳彧的面容,他在漫漫虚烟里,笑得柔情缱绻。草药的沁香弥漫在屋,流转着若有若无的冷意,孙太医忽而就打了个寒颤。在宫廷里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医,如何不懂其间的意思。淮城长公主昏迷之后,驸马就在侧一直照顾着,府中之人无不称赞驸马的情深义重,所以没有人会怀疑这样情深义重的驸马,会对公主下了毒手。可偏偏就是他……孙太医面容灰败地松开柳彧的衣袖,声色喑哑至极,“驸马,这药不可多食啊……”这可是……毒药啊!柳彧捏紧了汤匙。谢良给他这包药时,说得很清楚。你会陪着我对不对?……这一味药,可使人陷入昏迷,也有相应的危害,长期服用会精神萎靡、神思混乱,更甚者会失去神智。不可谓不毒。但柳彧已经没有选择了。李太医泪水潸然,他在医德与血亲之间进退两难,但见到公主如今的情况,也着实不忍。“大人,公主周遭都是您的人,哪怕不服用此药,公主也出不了这个门,何必何必再如此呢?”柳彧沉默了许久,他凝视着姜昭。梦寐中的美人,清瘦却不失艳质,有一种不胜凉风的娇弱风姿。这十日她瘦了许多,本就小巧的脸又缩了一圈,少了些原有的弧度。许是新来的侍女照顾得不够妥当。又或是这样的苦药让她难受了。柳彧想了许多,终于缓缓地将药盅放下。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侍人前来禀告事情,看见屋内沉重的气氛,踌躇着不敢进去。“罢了。”柳彧轻轻一叹,“这药就改作五日一服吧,若是有人来探望,再加重药量。李太医,你觉得如何?”他点漆般的眼眸落在了李太医的面上,黑若最为寂静的夜,深远幽暗,仿佛是刀剑的锋刃没入了心头。小孙女的面容在脑海里乍然浮现,李太医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连忙俯身道:“如此甚是稳妥。”柳彧托着药盅起身,一路倾洒至门前,褐色的药汁沾染到他指尖,离开前他伸舌轻轻舔了一下,皱眉道:“真苦啊。”姜昭,受得了这等的苦味吗?他如厮担忧地想到。及至四更天,姜昭于黑暗里猛然睁眼。烛火燃尽,四下无声,一切都笼罩在凄清的寂寥之中。她的思绪混沌至极,喉间也泛起万千苦涩。虚弱无力的身躯如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十天,她被囚禁了十天。分明什么都没有想清,她却已经落下了泪,无穷无尽的压抑感漫上心扉,姜昭在床榻上无声痛哭。静夜之中,长风自窗缝间拂过,悄无声息。她从未有过这样艰难的时候。柳彧在她昏迷之际所说的话,在药效消退时多多少少还是听见了些,通过这些只言片语,足以让姜昭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受人桎梏,丧失自由,甚至是任人鱼肉。姜昭阖眸咬紧了下唇,雪白的牙尖陷入唇肉,直到血腥的气息漫入口腔,皮肉开裂的痛意刺激着她的思绪,恍惚又迷离的混沌感才堪堪去了些。然而她似乎又来到了之前的梦境里。依旧是巨大的金身佛像,夜里燃着万千灯火,似日辉落入殿堂,如白昼一般明亮。梦境里的那个俊俏和尚也闭着眼。他的面容就像水墨所晕染出的青山碧水,氤氲中只觉平和温柔。他似乎是松了口气,眉目微微放下,浓密的睫羽映衬着烛火,若艳阳里摇曳的莲华心蕊,明净含光。他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话。但这一次,是汉家话。“殿下如今务必要冷静下来。”这时止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徐不疾,带有一种安抚的意味,两人的声音离奇地交织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