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处,李太医拈着胡须有些得意洋洋起来。柳彧起身给他腾了位置,道:“既然如此,有劳李太医了。”施针之时要求医者全神贯注,万万不可分神。柳彧便让紫檀等人出去,只留下两个经验丰富的医女侍立在此。紫檀本是万分不情愿的,可如今殿下病了,柳彧再不得殿下欢心,也是实打实的驸马,她作为侍女不得不听从主子的命令。柳彧看着李太医取出金针放置于火烛之上,尖锐细长的金针在火焰里泛出炙热的光芒,远远的,却近乎要烫着了他的眼。方才他揽着姜昭的手心,还存有余温。方才姜昭倚着的胸口,还在剧烈跳动。这些日子,是他离姜昭最近的时候。他们宛若璧人,宛若寻常的恩爱夫妻。但柳彧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消姜昭醒来,便如一触即碎的镜花水月。金针已没入姜昭的穴位之中。他似乎已经瞧见了她微动的指尖。或许马上,他就会重新看见那美丽苍白的面容,呈现出比刀子还尖锐冷漠的神情,然后毫不犹豫地没入他的心脏。柳彧心乱如麻,终于忍不住走了出去。紫檀正急得在外坐立不安,见柳彧出来了,眸光旋即一亮,问道:“驸马,我家殿下如何了?”柳彧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李太医还在施针,我也不知如何了。”他的声音带有一种心烦意乱的冷酷,近乎不加掩饰。紫檀见惯了潇洒落拓的驸马爷,一时被这冷意吓退了几步,登时就垂着头不敢多言。这是她的驸马姜昭是在施针后第三日醒来的。她醒来时见到熟悉的寝屋险些哭出声。梦境里的一切尚且历历在目,她从未忍受过如此漫长又无聊的日子。适时,紫檀端着药碗进来,瞧见了靠在床榻上的自家殿下,惊喜间眼泪立即就流了下来。“殿下!您可算醒了。”她一放下药碗,就哭着跪到了姜昭的床头。姜昭转头看向紫檀,这场梦太久了,久到她再度见到自己身侧的大侍女,竟觉得生疏,但这会儿她一哭,熟悉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于是她面色苍白地笑了笑,打趣道:“既然我都醒了,你还哭什么?”昏睡了许久,她的声音都略有些沙哑。紫檀抹着泪道:“都怨奴婢,那日应当紧跟着殿下才是。”那日啊……回想起落水的事情,姜昭眼神一暗。这会儿是在夜里,屋内的火烛都被点了起来,灯火微微窜动,她的面容在光影里布满了阴霾。如今这时令虽谈不上冷,但总归是有些凉意的,尤其是冰冷的湖水无孔不入地涌来,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剥离她的呼吸,让她绝望而恐慌地沉入湖底时,那可真的是刺骨的寒啊。姜昭怕水,自从第一落水后便开始怕了,所以再度遭受此难,她心中怎么可能不恨极了?然而一切都尚在蒙昧之中,她必须要理智得去分析一下,她这个不怎么沾染朝政的公主,究竟得罪了谁,竟要来谋害她的性命。去月牙湖本就是一时兴起,若非蓄意跟踪,又怎会知晓她要去哪里?神思飞转间,姜昭捕捉到了一点线索。她忽然问:“是谁把我救了上来?”“是云郎君。殿下不提奴婢还险些忘了呢!这次可多亏了云郎君,若不是他即时将殿下救上来,殿下指不定还要遭多少罪呢!”紫檀叨叨絮絮得说了一堆,姜昭却没有在认真听。在云蔺的名字出现在她的耳畔后,她便愣了一愣。倒没料到是他。但云蔺如此恰巧地出现在月牙湖,也不得不让姜昭生出了狐疑。便又问:“那他可有说我怎么落水的?”紫檀想了想,道:“云郎君说,他找到殿下时,殿下已经在水里了。”姜昭揉了揉额头,一时也想不清究竟有谁要害她,索性吩咐道:“紫檀,你明日去将云蔺请到府上。”糟了这么多罪,她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对她姜昭下毒手。紫檀应了声“喏”,忽而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殿下,方才申国公来看过您,听说您还在昏睡,便出去了,这会儿正在西院,由驸马招待着呢,您要不要见见?”姜昭一听,心下登时就活络起来。申国公是她母后的嫡亲兄长,素来对她疼爱有加,而她与和玉这对表姐妹关系又极好,时常串门玩儿,年纪小时在宫中住腻了,定会去申国公府上住些个日子,所以甥舅关系也是从来不生分的。思来想去,姜昭觉得此事可以和申国公说一说,让他帮忙拿个主意,就笑道:“也好,许久未见舅舅了,快给我拿件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