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李如期,倒也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李家的武将血脉当真不俗。李如期的天资与修为虽然并不惊艳夺目,但他纵横沙场、运筹帷幄的能力却是旁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他的头脑很快,决策也果断得惊人,从不会在大事上意气用事。平日里那么轻浮不着调的一个人,面对生死战场却理智得不似个凡人,无论战场上出现任何突发状况,总是能在所有人兵荒马乱的时候指出一道最隐秘也最精绝的突破口,叫人不得不为他的能力惊叹折服。所以李如期这个人虽然骨子里傲慢不逊,却也有他傲慢不逊的资格。旁人或是因为出身高贵,或是因为位高权重,他却是因为如今朝中无人,他的父亲也已经年老渐衰,国君别无选择,炀国的统帅之位无能人替,非他不可。除了他以外,没人能治服军心,没人能平息大战,更没人能担得起统率昭北军的重任。可饶是如此,李如期的目中无人、刚愎自用,又的确是他身上难以忽视的缺点。这点对于市井百姓而言或许没什么,可对于李如期这样的人来说,他已经站得太高了,一个马失前蹄便很容易落入泥潭,跌个粉身碎骨,再也爬不上来。顾玦也曾为此三番五次的提点过他。可李如期实在太傲了,他的眼里容不下任何人,更不可能听进别人的劝。于是顾玦也就不再说。只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旁听者,偶尔在国师府中关起大门来,听他嬉笑怒骂,嘲讽群臣,谬谈国政,高兴地时候讲一讲沙场趣事,不高兴地时候强拉着他,喝他喝不惯的军中烈酒。如此日复一日,转眼便过去了五年。五年之后,李如期被派去了边关驻军,这么一走又过去了整整三年。幻境中的年岁并不那么分明,温玹只能从他们面容身形的变化,看出时间在飞快地推移。李如期重回王城以后,正式承手了凌江君府,又被授封为镇国大将军。国君为贺他归城,特地在宫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偌大的宫殿里,金碧辉煌,灯影交错,数千盏烛火在银屏金阙中熠熠映光,数百只酒盏在歌舞声色里碰撞晃荡,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端着杯盏在他面前敬过,逢迎的,虚伪的,妒恨的……却唯独少了顾玦。……这么多年以来,李如期想要的便是如此。他是个俗人,也从不否认自己是个俗人,他渴望坐拥金山银山,渴望权倾朝野,渴望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让所有人都对他俯首帖耳,无不捧贺。无论是从前出于他显赫的家世,依仗声势也好,还是如今他无人可及的能力,独当一面也罢。他都要。所以眼下有人为他办了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盛宴,他怎么会不满意呢?他满意极了。他看着那些趋炎附势的面孔,堆积如山的珍宝锦盒,他心满意足。觉得人生极顶不过如此。所以那天晚上,他与众人推杯换盏,在歌舞升平中喝得忘乎所以,大醉酩酊,甚至都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可到了最后宴席将散的时候,又徒生一股恼火。——顾玦为何没来?!顾玦他怎么能不来呢?!他如今万人拥奉,权势滔天。顾玦难道就不替他高兴吗?难道就一点也不想为他庆贺一声吗?三年未见,难道连一杯酒……都不该敬他一次吗?!李如期如此想着,竟觉得心头蓦然涨火。他将杯盏重重一撂,从旁挑了一壶分量最多的酒,拎着便从王宫离开了。这个时候的李如期身形早就已经长成了,容貌也从郎朗少年蜕变为了成熟棱厉。他相貌俊朗,鼻若悬梁,有轻浮放荡的风流韵致,也有生杀予夺的桀骜凛然,泠寒月色之下,竟连那醉得晃晃荡荡的身影都有几分傲岸的。许是因为他醉得实在厉害了,对这晚的印象已经不甚清楚,幻境四周的景象都是模糊的。他凭着印象一路走到了国师府,粗暴的敲开了府邸的大门,连下人通传都不等,直接闯进了顾玦的住处。见到一脸怔懵错愕的顾玦之后,李如期一把将手里的酒坛狠狠塞进了他怀里,晃荡荡的指着他,恶声道:“你给我,喝!”顾玦:“……”见他喝成这副模样,顾玦没办法,只好将他领回屋里,解释说今晚有重要的星象要观,不可错过,所以不得不留在府里,想等到明日一早再去凌江君府给他道歉顺便祝贺的。但李如期不听,硬是要他喝酒,顾玦屋里没有酒盏,他便拿了很小的两只茶盏来,将酒倒在里头,硬是塞进顾玦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