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接过外氅,顺从地披好,又犹豫一阵,才开口:“小二,从前是娘对不住你。”楚卿不语。蒋氏又道:“你爹走得早,娘也没本事。你长这么大,娘扪心自问,确实没照顾好你。可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不争不抢,也不哭闹。娘确实没想到,你心里压着这么多委屈,竟会想不开跳湖。”蒋氏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了哽咽:“小二,从前是娘糊涂。娘以为只要忍着、让着,不同高家人计较,这日子就能勉强熬下去。可你说得对,日子不是用来熬的,活得舒不舒坦,得靠自己争。”这话由蒋氏说出来,楚卿不免有些诧异。可惜她不是楚二,没资格替楚二说原谅。所以她没接蒋氏的话,只是默默听她说下去。不管这个道歉是否有用,至少忏悔的人能心安些。蒋氏继续道:“小二,娘没别的本事,这辈子只做了嫁给你爹这一件大事。你爹是个大英雄,娘跟着沾光,也捡来一个一品诰命的头衔。之前秋云那事是娘糊涂,若你还想让高闻偿命,娘这就去宫里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定会为你主持公道。”楚卿无奈苦笑,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哪有闲工夫管将军府的家事。可她回眸望着蒋氏眼底一片炽热真诚,又不忍扫她的兴,只好道:“我明白了,娘,回去吧,外面冷。”过了不多时,沈郎中替林七诊好脉,开了些安神养身的方子,确定林七无碍后,独自乘车回了杏林医馆。楚卿守着林七没去送沈郎中。但她注意到,蒋氏和沈郎中相处时,一改憔悴病态,整个人都精神许多,不免心想:或许等他日离开将军府,沈郎中当是蒋氏的好归宿。次日一早,林七苏醒。楚卿在她床边守了一夜,见人安然无恙地醒来,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去。眼下没了忧虑,也该算帐了。她换好衣裳,嘱咐林七再多休息片刻,独自一人去了高闻的院子。也是赶巧,楚卿到的时候刚好撞见高弘储和把守的暗卫争执。祁王府的暗卫不准高弘储入内,高弘储扯着脖子叫喊:“这是镇南将军府,不是你们祁王府,识相的都给本官滚开!”高弘储如今还是朝中官员,没有楚卿的命令,祁王府暗卫不能擅自出手动他。他们拿高弘储没辙,只能拦着他不让他进去见高闻。至于高弘储怎么骂,只要不骂到祁王本人,这些暗卫便全当耳旁风。高弘储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急败坏地扫视一圈,竟突然抽出了身旁暗卫腰间的刀。他将长刀一横,指着门口的暗卫:“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本官才是将军府的一家之主。本官今天偏要进去,谁拦本官,别怪本官手下无情。”“你敢!”身后传来一声冷呵,高弘储回身,只见楚卿站在身后,一双冷眸轻蔑地睨着他,嗤笑一声:“姑父许是为官多年课业荒废,连将军府外的匾额都不识得了。我竟不知镇南将军府何时不姓楚,改姓高了。”这话无疑是往高弘储的脊梁上戳,高弘储又气又臊,却不肯服软,他拿刀指向楚卿,岔开话茬:“楚二,你纵容一群外人在将军府肆意妄为,成何体统!”楚卿偏不肯顺他的意,又把话转回来:“外人?我如今是圣上钦封的祁王妃,祁王府的人怎么能算外人。倒是姑父您,您鸠占鹊巢这么多年,是时候滚蛋了吧?”语罢,楚卿无视比在身前的刀,绕过高弘储进了院子,临进门还吩咐:“既然高大人想进来,就放他进来吧!”高弘储隐隐察觉世态不妙,一心思量着对策,怔在原地没动作。领头暗卫走过去,指尖在他手腕上一磕,刀便脱手落回到暗卫手中。长刀反手入鞘,领头暗卫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却轻蔑:“高大人,不是谁提刀都有用。楚二姑娘还在等您,请吧!”“看好楚卿,但不必干涉她……祁王府一早接到暗卫的传信,也知晓了楚家的情况。叶危担心楚卿斗不过高弘储这样的无赖,一早赶到萧绛的寝殿请示,问是否需要祁王府正式出面。萧绛今日需要进宫面圣,一早换好了衣衫。他捧起暖手炉出门,淡淡道:“不必,她应付得来。”前些日子,高弘储检举吏部的事情被翻到明面上,圣上命他协管监察司一同彻查此事。吏部贪腐多年,朝中不少官员都知情。眼下一朝事发,朝中官员人心惶惶,大半人都怕监察司顺藤摸瓜,一路摸到自己的把柄。昨日萧绛去鸿章书院拜会周老,周老还问他此事是不是他的手笔。萧绛未答,心下却想,此事若要细究,从年初开头到如今收尾,倒都是楚卿做的局。他不过是顺水推舟,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