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现在情况还好吗?”楚卿接过千里镜,顺势问道。自古战事一起,受苦的都是百姓,眼下海州战事虽然告捷,但城中百姓休养生息,只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安宁。萧绛道:“海州新任知府已经到任,赈灾的银两也已下发。叶危还在海州盯着情况,估计再有半月,海州就能恢复通商。”楚卿举着千里镜朝塔下观望片刻,又抬头去看星星。萧绛又道:“我今天见过周老,他跟我吐苦水,说你不肯拜他为师。”楚卿失笑:“这老头,怎么还告状呢?”萧绛淡淡道:“他或许也认出你了。”楚卿并不意外,放下千里镜,抻了抻胳膊:“什么都瞒不住这老狐狸。”“周老这次返京,原是为了你的事。”萧绛语意深沉道,“去年中秋大火后,我去过一趟漠北。周老那时正在漠北游历,得知你出了事,便和我回了京城。”楚卿不由叹了一声。难怪周老的《四荒游记》草草收尾,漠北一篇写到一半戛然而止,完全不是周老一贯严谨的治学风格。“其实,我没想到周老如此器重我。”楚卿颇为惭愧,“当年他说我打算收我为徒,我只当他是玩笑话来着。何况我那时女扮男装,也容易给周老惹麻烦。”萧绛道:“周老一生学生无数,却未曾收过亲传弟子。实不相瞒,我曾有意拜周老师,老先生婉言拒绝了。”楚卿颇为惊讶:“真的假的?”论才学、论身世,萧绛皆不在楚卿之下。萧绛解释道:“老先生说,他后悔当初辞官离京太早,没教好你如何在官场中掩藏锋芒。”萧绛又笑了笑,“他还说你是个犟脾气,有些事情太认死理,容易得罪人。”楚卿微微蹙眉:“我有那么犟吗?”萧绛无奈笑了一下,继续道:“周老怀疑,去年中秋的大火和当时朝中主战与主和两派的相争有关。你素来主和,得罪了那时兵权在握的晋王。”“周老觉得是晋王放的火?”“嗯。”萧绛目光微冷,“据我调查,那晚火势之所以迟迟不下,是因为有人在金庆宫的地板下藏了火油。”能把手伸到宫里的人不多,晋王与那时的禁卫军都统私交甚密,是可能性最大的一个。而那时的禁卫军都统,已经死了——年初金敕暗探作乱,事发后被贬出京城,死在了去边关赴任的路上。至于真正死因,不言自明。楚卿看向萧绛,萧绛自然瞬间明白了楚卿目光中的考量。他垂下眼眸,避开楚卿的目光,继续道:“中秋大火以后,吕竑意图接手瀚水盟约一事。我派人调查了中秋当晚他的行程,在抵达金庆宫前,他曾暗中造访禁卫军的驻地。”“是他指使的禁卫军。”吕竑是晋王的人,背后的主使人自然是晋王,楚卿轻笑一声,“除掉我,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吕竑已死,晋王被软禁在京郊古寺。三日之后,古寺会传来晋王病逝的消息。”萧绛看向楚卿,“抱歉,阿楚,我不该瞒你。”楚卿坦然一笑:“没什么,我也瞒了你。不过参与此事的应该不止禁卫军和吕竑。当晚将我打晕的人也是朝中官员,这些人我都查过,他们手臂上没有受过刀伤。”萧绛道:“这个人,我会继续追查。周老也在派人调查此人,只要他还在晟都城,总有抓出来的一天。”楚卿叹了一声:“其实,我不肯拜周老为师,还有一个原因。”萧绛早有猜测,便没言语,默默听着楚卿说下去。“十二岁那年,我随商队南下,曾在黎川定居半年。黎川云水镇有位年轻的教书先生,我总偷偷去他的私塾外偷听他讲课。“那段时间正赶上云水镇闹偷书贼。那天我又偷偷去听课,结果被路过的衙役抓个正着,直接送进了衙门。最后,还是人家私塾的人给我赎了出来。“私塾里的先生姓顾,待人亲善。他看我可怜,便收我为徒,让我在学堂里边打杂边读书。”楚卿望着夜空,目光闪烁,“他知道我是女孩子,却还是让我留在了书院。”“后来,顾先生说等我长大了,如果愿意,可以留在私塾教书。我当时真的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归宿。“然后,镇子里就传出了谣言。”楚卿目光渐渐暗了下去,“顾先生一心教书育人,未曾娶妻。小镇上却有人传说他收我为徒,有不轨之心。后来谣言愈演愈烈,某天我推开顾先生的书房的房门,就看见他悬梁了。”楚卿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时隔多年早已忘记了当初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