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当心噎着。”大爷招呼他,给他盛了碗汤来。
“……嗯。”贺宇航也想慢点,但他太饿了,他现在急需把胃里的窟窿填满,好让那种心头长草风吹燎原的感觉得到缓解。
伙食意外地还不错,他一口气全吃了,吃完没感觉到饱,又吃了两根吴节带过来的香蕉。
然后便是接下去的几分钟里,他真切实意地感受了一把从有点饱到撑到撑得想吐到最后真的吐了的魔幻滋味。
要了命了,贺宇航跑进厕所,对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大爷急得医生都叫过来了,他连连摆手,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吃太急了。
一盒饭加两根香蕉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正常一顿午饭的量,多数时候可能还不够,但对三十岁瘦成皮包骨的他来说,就好比是林黛玉生吞烤全羊,可不就要吐了嘛。
唉,麻烦。
贺宇航深喘了口气,好半天才直起腰,他洗漱一番,捂着肚子上了床,意识昏昏沉沉,很快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不出意外地他没有睡好,脑子像开了高速的滚筒洗衣机,一会当自己还在家里,酷热难耐的夏天晚上开着空调睡觉,一会是他接了电话出门,跟季廷去打架,狭小的巷子里烟尘四起,场面极其混乱,被揍倒在地的人发出结结实实的惨叫声……中间有好几次贺宇航当了真,连他滚下楼梯后艰难爬起时的喘息声都仿佛听见了,可当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林立的高楼笼罩在雾气中,形形色色的光圈像城市丛林里被缚住无家可归的游魂,贺宇航鼻子有些发酸,不想承认自己在那一刻,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孤独。
后半夜伴着雨声,睡得比之前踏实了点,醒过来的那一刻,潜意识竟然觉得这一觉还不错。
医生查完房,跟他说可以出院了,让他回去后注意少食多餐,多吃有营养的东西,同时保证睡眠,多运动,这些对以前的贺宇航来说只是生活习惯,他怎么也想不到,十二年过去,竟然变成了医嘱。
吴节准时出现,结清了最后一点费用,手机付的,贺宇航站旁边看着,大受震撼的同时,明白了为什么他好端端出门身上却一分钱都没有。
刷机应该刷的应用程序本身,后台关联的数据在服务器上,否则教人刷机不是天打雷劈?但话又说回来,没有密码打不开应用也是白搭。
吴节骑小电驴带他,除了最后医生开的一点药,贺宇航可谓身无长物,这座城市是他大学第一志愿所在的地方,但他从来没来过,所以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满大街随处可见穿着跟吴节一样的人,黄的蓝的红的色彩斑斓,贺宇航算是理解他口中的跑单是什么意思了。
点什么都有人给你送,这不得方便死。
一想到这,他神经末梢跟施了肥一样,嗅到几丝兴奋的味道,太多没见过的新鲜事物了,手机,电子支付,外卖……试问哪个男孩子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何况他这人向来如此,面对未知时比起恐惧,反而拥有更强烈更为冲动的探知欲,至少来这一趟,怎么也不算亏了。
“你那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吴节问他。
“当然是买的。”贺宇航说。
“那你挺有钱啊。”
“嗯?”
“你应该不是本地人吧。”吴节停下来等红灯,“这一片少说也得七八万起了。”
“多少?”贺宇航惊了,“七八万……一平吗?”
“那还能是一栋吗,二十年前都没这价吧。”
吴节再次无语,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真失忆了,“我经常在这一代送,对这块的房价不说了如指掌,大致行情还是清楚的,你要是最近两三年内买的,差不多就这价。”
新房这个价贺宇航觉得是有可能的,豪宅嘛,但你说一般的小区,他拿起身份证又看了眼,这一眼就看出怪来了。
是一行地址没错,可上头并没有写小区名,而是直接写的叉叉路叉叉号,接着就到室了。
一零一室。
这数字……就在这时,吴节一捏刹车,跟他说到了,叉叉号,就这里,语气里是跟贺宇航如出一辙的不确定。
两人反复比对,站在一栋二层小楼的门口,吴节看一眼他的身份证,再看看门牌,“你家,住社区综治中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