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风峤瞬间像被人打了一拳,他松开手,任由自己把颂雅压在身下。是啊,他怎么忘了呢,他小时候不也是和2床一样,孤独,脆弱,自我封闭,除了画画没有任何事能让他产生兴趣。直到爸妈带来一个小女孩,住在他旁边病床,温柔又强势地敲开他为自己构建的荒芜地界。郑风峤低头轻轻吻她,颂雅迷蒙中忍不住往后缩。郑风峤低下头,额头相抵,低声说:“雅雅,雅雅,睁眼,看看我是谁?”颂雅睁开眼,郑风峤的五官慢慢产生变换,最后停在十来岁的模样。颂雅脑中像过电一般,那些痛苦的、幸福的记忆就这样涌入脑海。五岁的小女孩被独自留在医院,爸爸妈妈说去买点东西,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最后这件事怎么解决的她记不清楚了,太复杂。颂雅只记得自己被陌生的叔叔阿姨送进病房时,床上坐着画画的小男孩,停下笔,抬起头,浅浅地眸子只扫了她一眼,就垂下眼皮,仿佛世界再大的变换统统与他无关。但是颂雅的心中就像有蝴蝶轻轻煽动了翅膀,而后便是山呼海啸。年幼的颂雅总是少根筋,不知道别人的指指点点意味着什么,不知道那些同情的、冷漠的眼神里包含着什么,只知道笑,任何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的人都可以得到颂雅的笑,更何况朝夕相处的郑风峤。颂雅只会傻傻地朝郑风峤笑。看他画画也笑,看他吃饭也笑。终于郑风峤烦到了极点,语气不善地问:“你笑什么?”监控器后面的父母第一次听见儿子的声音,抱头痛哭。颂雅却没有那么大反应,只轻松地说:“你好看,我喜欢好看的哥哥。”从那天起,郑风峤耳边就全是“哥哥”,颂雅的声音像立体音响一样在他耳边播放,郑风峤烦得不行,落笔日益狂躁,但笔下小女孩的轮廓却慢慢清晰。小女孩还没有生出什么羞耻心,喜欢就接近,要和郑风峤挤在一起洗澡,搞得郑风峤很长一段时间只能穿着裤子洗澡,要和郑风峤抱在一起睡觉,郑风峤自己的胳膊还细得一捏就要碎似的,就被迫承担起给颂雅当枕头的责任,要郑风峤喂他吃饭,吃到兴头上趁郑风峤不备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郑风峤只能暴跳如雷地找纸巾擦脸。郑风峤从来没听见过颂雅哭,给她冷脸也不哭,朝她发脾气也不哭,长长的针戳进她脊柱她也不哭。直到某一次郑风峤晕倒,迷迷糊糊听见像是颂雅在哭,迷蒙中竟然还有些想笑,还以为这个花生米大的小丫头多勇敢呢。再一次醒来,没有小丫头哭,也没有小丫头笑了。黑暗中他静静地坐着,脑子前所未有地清晰。床边立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亥既见他醒来,低低换了一声“辅官,亥既接您回府”。郑风峤问:“颂雅呢?”亥既犹豫,迟迟没开口。郑风峤又问:“颂雅呢?”亥既还是沉默。“我问你颂雅呢?”郑风峤骤然伸手,痩白的总是捏着画笔的手指捏住人的脖子竟然也不显得违和。亥既艰难地说:“您抢救的时候,她的祈祷召来了负责这个片区的一个末神。”郑风峤手指缩紧。亥既咳嗽两声,不敢停,接着说:“末神是新来的,不认识您,小姑娘要把命换给您,他就照办了。”郑风峤抓住亥既的脖子,手一挥,亥既被扔出窗外。“把他找来。”亥既不知道郑风峤让他找他,还是她,只好把那小末神连同颂雅的灵魂一起带到了郑风峤面前。祝启星含笑看着病床上满脸阴翳的郑风峤,忍得很辛苦,毕竟郑风峤这幅模样看起来手感非常好。郑风峤眼神冰冷地看着祝启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问:“末神?不认识我?”祝启星看看自己指尖,漫不经心地说:“稍微打扮了一下,免得被离宿发现。”完了又笑眯眯地抬眼看着郑风峤,说:“你这个样子,不认识你很正常嘛。”“颂雅呢?”郑风峤懒得跟他废话。祝启星抬手,掌心出现一枚散发淡淡白光的叶子,说:“急什么?在这里呢。”“给我。”祝启星说:“给你也没用,自愿献出的生命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连我都没办法。”郑风峤瞬间暴起,五公里之内大大小小的鬼神莫名其妙地跪了一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爬也爬不起来,只能尴尬地跪着。“别紧张嘛,又不是没办法。”祝启星摆摆手,“给她神格,能保她灵魂不增不减,虽然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毫无理由地接受神格必然会遭到反噬,但我可以大发慈悲地卖你一个人情,带回我卯赐府把她好好养大,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