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崎的答案总是出乎意料的,他几乎一秒都没有犹豫,“不要。”一棍子打死的不止是倪清的提议,还有凿壁偷光的光。他心里的光。点起一支烟,叼在嘴巴里,吸一口,又吐出来,吐在倪清的脸上,他弓身把作业本捡起来,将窗一拉,朝外面一砸,白花花的纸张从半空落下,没有他下面的话震撼。“我不会再去上学了……我就想当个垃圾。”“你以后都见不到我了,开心吗?”接下来的一周,是倪清极度痛苦的一周。程崎说到做到,事出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她听人家说,他整天泡在网吧打游戏,闻起来像一直在烟灰缸里泡过澡的蛇。班上的风言风语传得很快,程崎在的时候,他们不敢当着程崎的面说,现在程崎不在了,他们直接把“小三”、“杂种”、“野狗”这样的词搬上台面,大肆宣扬、嘲笑、诋毁。而犯了错的傅睿文成了英雄,大英雄,断腕英雄。倪清气的牙痒痒,暗自替程崎打抱不平,无奈,陈洁突然休假一周,害的倪清只能等到一周后的早操找她。她也曾试过凭一己之力将傅睿文的行为公之于众,但寡不敌众,她非但没吃到羊肉,反而惹的一身臊。他们说她爱上程崎了,恋爱的女人甘愿作无证之证。简直无稽之谈。疾步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口,她还没敲门请示,就听见陈洁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徐申振!”熟悉的名字。倪清动作一顿。“傅睿文家长给我打过电话了,你要是再带人去医院骚扰病人,我就要让你爸来治你了!”“听到没有!”“听到了。”徐申振懒洋洋的。陈洁应该是生病了,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你现在给傅睿文爸爸打电话给人道个歉,这是手机号。”她把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放到徐申振面前,看到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就来气,她用手指点在纸条上,不耐烦的说,“快点打。”之后传入耳道的,便是徐申振冗长又毫无心意的违心道歉。道完歉又被陈洁训了两句,他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前脚刚出门,就倪清撞了个满怀,倪清看向他的时候直发懵,徐申振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完全不像是只找傅睿文“谈话”的样子。男人没心思和她寒暄,简单点了个头就准备绕开她走。倪清犹豫了几秒,朝着他的背影喊,“你们别乱来。”这样对程崎也不好。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倪清怎么也想不到会出自自己口中,徐申振停了一秒,转过头来,语气不善,“你他妈的死娘们想死吧?胳膊肘往外拐?”他很激动,“崎哥要不是为了你能把人手给剁了?”“崎哥从不和他爹往来,你知道什么?”他说。看得出来,他们兄弟情深,但就事论事,程崎绝对要负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如果不想再惹什么麻烦的话,还是双方避嫌来的保险。她看着徐申振,斟酌几秒,“我……也是为他好。”办公室里,陈洁正伏案在纸上写些什么,肩上披着一件披风,看起来有点儿冷。“陈老师早,”倪清敲敲门,走进去,没有丢掉作为学生该有的礼仪,“我有件事情想问问您。”也没有浪费一秒钟时间。“你答应过我,国庆一上来就把傅睿文企图猥亵我的事情张贴在布告栏,而且要当着全校的面通报批评……”陈洁心下了然她的来意,眼也没抬,“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学校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的清玉,希望你能明白学校的良苦用心。”“不需要。”倪清拒绝的很直接。每分每秒,焦头烂额,急火攻心,陈洁把圆珠笔摔在桌子上,声音不大不小盯着倪清的脸,“你们几个是想怎样?一个两个要掀了天不成?教务处的决定全当放屁啊?”如果说当时选择公开是为了报复傅睿文,那么现在,她是为了还程崎一个公道。她不许他因为自己背负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的名号。气氛静了几秒,陈洁重新拿起圆珠笔,倪清淡淡的说,“好,既然老师您不说,那我就自己传。”她伸出手指,一根一根的掰,“按照二中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我想,不需要一天,我也可以达到和公告栏一样的宣传效果。”她撒谎了,她做不到,但气势上不能输。陈洁抬眼,凝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生的漂亮、勇敢,没有胆怯,底气很足,只要她想,陈洁想,她可以欺骗任何一个人的心。这其中,也包括她。疯子巷子间飘荡着煎鲫鱼的油味和烟味,是向敏君下班了在做饭。弄堂里面,吵吵闹闹,是不知何人又要用唾沫星子淹没一个男孩的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