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狗恼火道:“从老先生那边获悉,才晓得只要兜里有点钱就能自己刻书售卖,真没劲。”
陈平安一笑置之。
沈沉问道:“国师需不需要一身日常的官服?”
陈平安摇头道:“不用了,太别扭。还是跟崔国师一样。”
沈沉又问道:“不需要公服,大祀、庆典穿的朝服呢?”
陈平安笑着点头,“朝服肯定需要两套,怎么,这个钱也得我自掏腰包啊?”
沈沉笑道:“户部还不至于这么抠门。”
陈平安问道:“一直没问,国师的俸禄是多少?”
沈沉笑眯眯道:“若国师还是‘照旧’,就是一颗雪花钱。”
陈平安说道:“还不少。”
沈沉说道:“不是月俸,是年俸。”
陈平安笑道:“不算多。”
沈沉轻轻拍了拍年轻国师的手背,笑呵呵道:“我慢些走,还是能走的。”
拐杖的咄咄声,敲击在路面上边。
老人手中的那根藤杖细瘦,就显得格外劲峭。
陈平安松开手,给了后边吴王城一个眼色。
吴王城连忙代替国师搀扶老尚书,沈沉没有拒绝,嘴上却是不太领情,“吴侍郎就这么着急当尚书,与国师暗示我腐朽不堪,半截身子入土了?”
吴王城心细不假,可到底是嘴笨,不知如何作答。
沈沉笑道:“带兵打仗的,刀马不笨就行。国师,是不是这个理儿?”
陈平安说道:“方才在御书房,吴侍郎也就是慢了一步,争不过我。”
吴王城真是里外不是人。
沈沉缓缓说道:“一般来说,造反,就两种情况,衙门外边的老百姓觉得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路上人吃人,再不是什么比喻说法。或是乱臣贼子想要谋朝篡位,过一过皇帝瘾。邱国那边,我是想不太明白的。”
“今天御书房议事,一开始,对于国师的用兵邱国,在座诸位当中的心中,不是没有异议。只是国师气势重,他们不敢提上一嘴。山中供奉又刚刚跻身了什么十四境,谁敢说什么。再往下边议事,估计他们就大致有数了。一个个,打小就在长辈那边耳濡目染,等到自己当了大官,都是见风使舵惯了的老油子,既然油,那么不管如何风吹大浪,油渍总是不会沉到水里去的。”
陈平安笑道:“我心里有数。”
沈沉说道:“真有数?我家乡那边,近些年某些不肖子孙、亲眷豪横的鱼肉乡里,也有数?”
国师崔瀺卸任之后,陈平安接任国师之前,占据半壁江山的大骊王朝实在是太大了,宝瓶洲也不打仗了,
陈平安说道:“沈老尚书自己心里有数,我就更有数了,本来确实是要朝那拨沈家蠹虫动刀子的。不过老尚书也不必故意如此,帮我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自己书信一封寄回去就可以了。一则老尚书年纪大了,我还要与陛下提前商议沈沉的谥号一事,礼部那边是没资格建言的。再者我真要杀鸡儆猴,肯定也要挑几只大些的,小打小闹,没有意思。”
沈沉皱眉道:“刑部赵繇那边要有大动作了?”
陈平安点头说道:“我之前就跟赵繇说过,要查就一查到底,时间,没有什么既往不咎,人物,上不封顶,查到谁就是谁,只要沾亲带故,就是管教不严。”
沈沉欲言又止。
陈平安笑道:“我会掌握好分寸的。打小就会察言观色,百家饭不好吃。”
沈沉跟着笑道:“是百家饭的滋味难吃,还是不容易吃上百家饭?”
陈平安说道:“嘴上是好吃的,能吃顿饱饭就是最大的滋味了,不过心里难受就是了。”
沈沉说道:“国师也要适当照顾一下陛下的心情。”
陈平安说道:“肯定的。”
沈沉问道:“你觉得陛下是真有事情,还是假有事情?”
陈平安说道:“不重要。”
沈沉抬头看向还不算太高的太阳,宛如镶嵌在蔚蓝色琉璃里边的一颗金色珠子。
陈平安笑道:“还好,没有谁来上那么一句,何必兴师动众,浪费国力,不如国师亲自走一趟邯州。或是一句让供奉陌生出剑不就可以了。”
沈沉说道:“小朝会肯定不会,早朝就未必了。不是说他们不怕你,但是官场嘛,总要推出几个类似‘斥候’的人物,试探气量的深浅,做事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