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这个说法一出,太子便眼前一亮,觉得自己找对了人,仔细一想还真是,他真正的敌人可不在父皇身边。那些阉党是跟他有些龃龉,与几个兄弟的交情也深不到哪里去,严格说起来,并不算敌人。
他采取表弟的建议,对父皇身边的几个大太监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那些人果然就没怎么跟他作对了,有时利益一致,还得出力帮他一把。太子心情舒畅了,没事就找表弟下棋、赏书论画,从母后宫中听了表弟的家事,不想这家伙还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面,倒把人叫来幸灾乐祸一番。
曾经沧海难为水
见了人,先想起另外的大事,他退居一射之地,将朝政拱手相让,避开机锋的同时,却把劲敌给显出来了,若是父皇病中糊涂,叫人撺掇着改了主意,于他可是大不妙。太子也没瞒着表弟,“老二近来很办了几件大事,其他的倒在其次,明月岛一直是父皇的心结,老二点兵要去收复,父皇龙颜大悦,下旨给大司农叫全力支持呢。”
皇帝重病的当口,哪个皇子那么没心眼远离京都,二皇子此举一来邀宠,二来,说不定就想推个竞争者出去,太子对此有准备,二皇子若敢将矛头对准他,他绝叫对方偷鸡不成蚀把米。
蔡玠却觉得太子太过紧张了,圣上已经渐渐将权柄转移给东宫,很显然心里是有成算的,至于二皇子,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若想越过太子,还很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文事上不占优势,武备方面同样落后。
洛阳城最重要的军备便是负责京畿防务的北军五营,皇城的生杀大权大半掌握在这五营手里,现下这五营,副参军乃是蔡玠的父亲蔡文清,就算他手里没有十足十的权柄,可五营中的屯骑校尉营校尉是太子的帝师陈邕之三子陈武,太子妃娘家的族叔丁全任步兵校尉营校尉,这两营完全可说是太子党,另外三营也不是不可以争取。
经过表弟一分析,太子恍然道:“想必就是手里没有兵权,老二才打起了明月岛的主意,征讨就得要兵要粮,现成的理由了!可惜,薛宪最是个滑头,谁也不肯得罪,他从北面带回的兵马就算不肯交给我,也一定不会交给老二,这算盘落空了。”
所以,其实太子是稳坐钓鱼台的,只要皇后在后宫稳住圣上,留意风吹动,他自己在外面将军备握在手中,余时事事慎密周全,踏实侍奉病重的圣上,友爱弟兄,勤理朝政,朝中的大臣也绝对会拥护占尽天时地利的中宫嫡出。
思量停当,太子呼出一口气,转头打量外家的这位表弟,戏谑道:“你知不知道你一回京,引起了多少注意,十二公主在宫里见了你一次,在母后面前提了好几次,那么多大家贵女,哪一个不比你后宅那位强。外祖父那么雷厉风行的人,怎么你跟舅舅倒是一个模子的尊崇儒道,君子之风能吃吗?别人只会踩着你的涵养得寸进尺。”
太子的那位老师陈邕虽是个文人,颇有几分杀伐果断,教出个太子也是风风火火的,蔡玠无奈道:“表哥别笑话我了,后姹女子跟外面的男人怎么能一样,我并不想将任何人上绝路。”
“那就由着别人你?”
“也没人我。”他想要的那个人得不到,后院虚不虚空都无所谓,是以有足够的时间给柳嫣考虑,如果到最后他还是不能改变任何东西,至少他自己是可控的,之前跟母亲说的远游并非一时气话。
“这样,我叫你表嫂挑两个美姬送给你总行吧?你看看洛阳稍微有点家资的人家,谁像你跟舅舅。”如今的风气,蓄奴养婢也是家族实力的一种体现,越是豪贵的人家,不仅姬妾成群,奴仆充盈,修建的私家庄园大如城池,自养的戏班、自建的家庙道观堪比皇家,只有蔡家低调的寒酸。
正是深秋,太子的书房外面却是绿植如云,一片盎然,端庄华贵的太子妃领着一群奴仆进来,留众人在门外等候,自己踏进了书房,见太子独坐在书桌前临帖,笑道:“后头席面好了,表弟呢?”
“走了。”太子笔力迥劲勾完最后一笔,满意地放下笔,拿起宣纸端详。
“怎么走了?不是说好留下吃饭吗?”
“说起来你不信,他自己落荒而逃的。”不就是两个美人,又不是洪水猛兽,再想想表弟宁肯得罪他这个太子表哥,也不肯要人,又好气又好笑。
听罢太子的解释,太子妃笑道:“可见表弟待殿下亲切,外头的人哪个敢拒绝太子的赏赐,只有自己兄弟才这么心直口快。”
“可不是,我生气吧,心里又觉得妥帖。”坐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很少能听到真话,他跟表弟就算没有从小一起长大,好在脾性相投,比亲兄弟还好些,“我这个表弟,人是够聪颖足智,若是自小养在洛阳,早得父皇重用了。不过在我身边做事,我也不能亏待,就是性子执拗的很,圆滑不足,而且也有点感情用事。”
“怎生说?”太子妃第一次听太子提起蔡玠的不好,之前可是一直夸的。
太子是知道表弟身边的儿子是西北时纳妾生的,也听母后说过娘家的事,表弟对那位妾很是青睐,他刚就想着表弟不肯接受旁人是不是还念着人家,半开玩笑道:“就那么喜欢?”
“你道他怎么说?”太子一副恨铁不成钢,“‘曾经沧海难为水’,真是没出息,一个女人也值得他千里之外还心心念念惦记着,哪个成大事的男人这么儿女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