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想引诱她对自己上心的,不知不觉间倒是更喜欢她了,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愫在心中酝酿、细小的飓风一般盘旋扩大,到如今竟有些放不开手,好在,人就在他怀里,他还有的是时间争取她的心。
西北的天,历来干冷干冷的,极少下雪,这早晨,竟落了几点雪,地上铺了米粒一般,灰濛濛的。
冯敏身子好,家里两个女主子都要披狐裘才敢出门的子,她一件袄子就对付过去了,今儿是不行了,春梅将刚做好的一件羽纱面狐狸里子的鹤氅翻出来,准备着冯敏出门穿,怕她不穿,还要强调,“这是大爷前些时候跟人出去狩猎好容易得的几张狐狸毛,拿去最好的皮制铺子硝出来,又拿去最好的成衣铺子裁剪出来的,正适合如今的天气穿,您瞧瞧,多舒服多暖和,有的人想要还没有呢。”
打开门,扑面而来的肃冷,跟小刀刮在脸上似的,春梅两只手团进袖子,跺跺脚,将冯敏送至门口,便赶紧回屋里去烤火了。冯敏一个人进了东院,院子中间一派的木凋敝,连廊下的猫盆儿都被挪到屋里去了,柳嫣最怕这样的天气,稍微有点不对,便缠绵病榻,需要请大夫扶脉,黄连般的苦药都快习惯了。
入冬以来,万事不管,就在自己院子待着,一些要紧事也交给春鸢去料理。冯敏步上台阶,春鸢刚掀帘子出来,笑道:“姨娘来了。”
不知是不是冯敏的错觉,好像春鸢也待她很是客气了几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冯敏笑了笑,“芳的婚期讲好了吧,我听说不远了?”
“是呢,下个月初八,难得的好子,奶奶叫我们都去热闹热闹,只她自己身子不好,连之前翠雯出嫁,不过送几两银子了事。屋里的事情如今只我跟两个妈妈料理,姨娘要有什么事情,只管托我就是了。”
冯敏能有什么事情,就是有事,也不会劳动东院出头,春鸢想来是客气的一句话,冯敏无不可地点头。春鸢将冯敏请进屋里,柳嫣果然带着抹额歪在榻上,精神仄仄。听说柳嫣一年四季天气稍微转变便不好,如今一看,还真是,看来娘胎里带来的宿疾,比想像地还严重。
冯敏坐下,陪柳嫣说了一会儿话,春鸢端了药进来。先在柳嫣身后垫上靠枕,身上被子掖严实了,才拿勺子一口一口喂,冯敏端了一盘蜜饯侯在一边,听柳嫣道:“大爷在前院歇的时间长,如今冷,你把咱们屋里的新被子拿过去几床,再请蔡妈妈尽心些,务必伺候好。”
听说这话,冯敏微愣,抬头正对上春鸢看过来意味深长的一眼。春鸢嗔怪道:“奶奶也太心了些,这些事夫人都想着呢,蔡妈妈是个稳妥人,咱们不说,她岂有不知道的?再说,大爷每过来探望,您当面也嘱咐无数回了,冷不着的。还不如放下心将养身子,省的大爷记挂。”
柳嫣脸上微红,微瞪了春鸢一眼,如少女一般的甜蜜浮上脸颊,一看便知她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夫婿的。别的事情帮不上忙,自然只能在衣食冷暖上下功夫。
冯敏心情复杂,到底没说什么,春鸢看冯敏很懂事,半点没炫耀大爷歇在她屋里,等柳嫣闭上眼睛休息了,送冯敏出来。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春鸢看得出来,家里这位姨娘是个老实良善的,如今得了大爷的宠爱,倒没有恃宠生娇,妄想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近来奶奶身子每况愈下,精力不足,大爷虽每里来探望,倒有半个多月不曾留宿了,其实她知道大爷出门就去了西院,避免奶奶吃醋跟身体过不去,春鸢便有意在柳嫣面前模糊掉实际情况,就让她以为大爷多数时候去了前院吧。
连芳跟几个丫头都被她敲打过,不准拿闲杂事去惊扰奶奶养病,今儿本想提点几句,冯敏竟很是乖觉,一个字也没多说。春鸢一面觉得冯敏不错,却知道要奶奶接纳她是万万不能的,只好隐晦道谢,“辛苦姨娘了,我代我家奶奶跟大爷道谢了,若大爷知道姨娘一心为奶奶的身体着想,也要谢谢姨娘的。”
咱们子还长着呢
冯敏听出春鸢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说柳嫣跟蔡玠才是一伙的,不管是她对柳嫣表现恭敬,抑或往后生下蔡家的孩子,她能得到的只有感激,其他的就不要肖想了,虽理解,作为被防备被排斥的那个人,冯敏只觉得意兴阑珊。
不想说什么话,她点点头,回了自己的院子,跟春梅好生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柳嫣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至少有一半的子缠绵病榻,对整个刺史府来说,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倒像一颗易碎的宝石,只能高高供着,轻不得重不得。
春梅其实不少次听家里积古的老人说过,大奶奶这样的身体不但有碍于子嗣,恐怕她自己的寿数也不长,难为公婆跟大爷都对大奶奶那么好,半点不叫她心什么事,也算是难得有福气了。
西院聊起柳嫣的身子,上院蒋夫人听说媳妇又不好了,也是忧心忡忡,叫人送了上好的药材跟名贵的药丸过去,心里不免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再次暗暗后悔,跟刘妈妈道:“刚成婚的时候,也不像现在这样严重,怎么倒越来越不好了?家里什么好吃好用的不是紧着那边,你瞧你们大奶奶,怕是一个月没出门子了吧。”
刘妈妈只能安慰,“近几年冬越发严寒了,大奶奶不耐也是有的。”而且她也知道点原因,大奶奶实在也有些富贵病。
听说以前没出嫁时,两位县令小姐还跟着李夫人做绣活补贴家用呢,成亲之后,吃食精细,大奶奶倒越来越挑嘴,厨房好几回流出大奶奶难伺候的话来。如今天冷了,东院等闲不开门,柳嫣若要出门,就是来上院短短距离,也要婆子抬着来,一点不肯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