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之间少了那张纸,其实少得不仅仅是法律的保护,也少了那种建立在对法律的信任的基础上的安心感和社会的认同感。异性恋人每每捏着那张纸不屑一顾地说:“废纸一张,有什么用”,孰不知他们不屑的,正是别人心心念念的。那张纸很薄很脆弱,但却代表了法律和世俗的承认,寄托了社会的祝福,亲人的期待,怎奈拥有的人就是不懂得珍惜,懂得珍惜的人往往一生求之不得。
李润野看着顾之泽有些茫茫然的神情,觉得有些心疼了。
“之泽,”李润野说,“我们不说‘永远’,这个词儿留到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再说,好么?”
顾之泽点点头。
我们不说“永远”,除非走到生命的尽头。
时针无情地往前移动,转眼快到中午了,按说两个人应该去上班的,可现实情况是一个去不了,一个不想去,于是夫夫双双把假请。李润野“道貌岸然”地给袁明义打电话,说自己临时有个会要开就不去报社了,让袁明义负责一下版面。
顾之泽可怜巴巴地缩在被子里,眼看着师父挂断了电话,急急地说:“我的假呢?”
“你的假自己请啊。”李润野露出玩味的笑。
“我怎么请啊,要不……发烧了?”
“行!”
顾之泽抓过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做贼心虚地说:“咱俩都请假,会不会太明显……”
说了一半,他忽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机上烂熟于胸的号码问:“师父……你……我该找谁请假?”
李润野终于忍不住乐了,他使劲儿揉揉顾之泽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说:“八戒,你真是笨得没救了!”
顾之泽把手机抛到一边,一头扑到被子里嗤嗤地也笑了,恋爱的人都是这么糊涂么,所有的脑细胞都在蜜汁里甜死了吧。
李润野看看表,把笔记本拖过来打开,对顾之泽说:“来看看我们的战绩。”
顾之泽卷着被子窝在床头,看着飘萍论坛上那个飘红并且加精的帖子,一夜的功夫已经翻了十多页了。李润野飞速地滑动鼠标,专挑实名认证的回帖看,一边看一边对顾之泽解释,这是某报的主编,这是某台的台长,这是某专栏的特约撰稿人……
那一串名字有的如雷贯耳,有的顾之泽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这篇采访提纲得到了非常广泛的讨论,已经吸引了很多目光。
“师父……”顾之泽两眼刷刷放光,他摩拳擦掌激动不已,好像一个勇敢的小战士一样想要冲上第一线,“我也来回个帖。”
“只说提纲,别的什么都不能说,”李润野一边嘱咐一边把笔记本挪到顾之泽跟前。
顾之泽马上就听懂其中的关窍,有的时候“示弱”其实是一种迂回战术,“弱”可以迷惑对方,激起第三方最大的同情心。顾之泽作为一个刚刚踏出校门的新人,过于展露锋芒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更何况对手是一个电视台。
李润野看着顾之泽在回复栏里用极其谦虚的口吻答谢众人提出的修改意见,并且含蓄地表示这篇提纲写完后曾经交给某电视台资深编导过目,得到了对方的“好评”。李润野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足够机灵,既表明了自己这篇提纲的原创性,也告知众人这个编导事先是看过这份提纲的,最重要的是,顾之泽这种恭敬的态度一定会让他占尽舆论优势,一箭三雕,孺子可教!
李润野带着一种隐隐的骄傲看着顾之泽,短短的7个月,这个愣头青二百五变得更加成熟、沉稳,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看错。这个社会太过复杂,单纯的孙悟空到底还是得不到大众的认可,而圆滑的八戒倒是满可以博得交口称赞。李润野明白,顾之泽的转变不是坏事,只要有个人站在他身边,时刻帮他把握方向,他是不会跑偏的,他相信他的八戒有颗最真的初心。
顾之泽喜滋滋地在论坛上卖乖,丝毫没有发现李润野复杂的心路历程,他一边回帖一边得意洋洋地说:“师父,你说等那个片子播放的时候,有多少人能看出问题来?”
李润野说:“混这个论坛的都是圈内人,基本都能看出个大概来,不过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抓出两份采访稿的大纲来……这事儿不用很多人知道,关键是知道的人必须是那种有分量的,比如这个,”李润野指着一个帖子说,“这个人是江北电视台综艺频道的编导,他要能看出来的话就精彩了。”
顾之泽摆出虚心求教的表情。
“同行是冤家,综艺台竞争尤其激烈,都是卫星频道全国直播,都要争取收视率,要是让竞争对手抓到把柄,这种剽窃丑闻足以让他三年五载抬不起头来。之泽,你要记得,在这个社会上谁说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话的那个人有没有话语权。
“还有,这档节目是杨思宁的父亲主抓的,他知道了一定会觉得颜面扫地非常愤怒,更况且里面还夹杂着那个一心为你的前女友……”
“嗯哼,”顾之泽重重地咳嗽一声,坏笑着说,“师父,厨房的醋瓶子好像倒了。”
“八戒,”李润野严肃地说,“你这个当嫂子这么编排自己的小姑子不好吧?”
顾之泽从李润野呲呲牙,摆出一脸仇恨的表情,怎奈笑弯弯、亮晶晶的眼睛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他低下头,果断地点击了“发表”,看着自己的回帖出现在页面上,慢慢地说:“师父,我一定要努力,如果我足够强大拥有话语权,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所有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