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爷有些发急,小娘子还小不懂事,这能得一坊行老赏识对做厨子的多不容易?更何况汪行老这全送的劲头哪里是寻掌柜的?分明是寻徒弟。他对慈姑这小娘子颇多好感,生怕她错过这好机会,忙在旁边帮腔:“你有所不知,这脚店只要开起来,不过两年便能攒够买院子的银两……”他话音刚落,便听慈姑利索地说:“我这条件便是——我要将汪家招牌去掉,挂我康家食铺的招牌!”这?廖老爷忙摇头:“康娘子万万不可,汪家是百年御厨世家,有汪家招牌,你这店平白无故也会来许多食客。这可不能轻易去掉招牌。”要不那冯厨子怎么会千方百计将汪行老请去自己家新店处捧场,还不是冲着这“汪”的旗号?汪行老闻言先是一愣。慈姑摇摇头:“若是汪这旗号顶用,为何这家店会衰败至此?可见不顶用。”空气凝固起来。廖老爷悬起了心:汪行老何等骄傲的人物?小娘子这般说可当真是诛心。他觑着老友的脸色,想去劝慰他,却不敢吱声。大松则攥起了拳头,打算见势头不好就拉妹妹走。谁知汪行老先是沉默,而后大笑:“好好好!不破不立!有自信!”他点点头,掏出一份契书:“我这店铺被不肖子泼费至此,我如今老迈无力整顿,便立下此书为证,这店铺便全权赠交由你经营,若你能使得这正店焕发新颜,我便将此店馈赠于你。”说罢便去寻了此地的里正、中人等人一起见证,签下契约。慈姑不过沉吟片刻便也签了字。一来她本想尽快赚钱买回黄府,二来,瞧这汪行老与廖老行事一派豪爽,颇有古时侠客之风,叫人无由来的信任,三来,自己身无长物,也无甚好失去的。接手下了店铺,汪行老便叫那些厨子们出来,引荐慈姑与他们:“以后这店铺便交由康娘子打理,你们莫要生事。”那些厨子们一个个劲头不足,没精打采地应:“晓得了。”砂锅鹅肫掌汤齑小丁七岁便被送到了汪家脚店学厨艺。爹娘叮嘱他:“手脚勤快,眼里有活,更要尊敬师父。”那自然是要尊敬师父,指望手艺吃饭的学徒,能得到师父手缝里漏下的一星半点子技艺,此生便可以说是无忧。自然要尊师为父。这汴京城里的学徒们,有给师父倒夜壶的,有给师父家带孩子的,有给师父扫地洗衣做饭的,无他,皆是为了尊师为父。另一方面,师父打骂徒弟自然屡见不鲜。小丁却没有这个烦恼,因为他的师父文秀,是个文弱人。文大厨手艺还不错,可性子太软糯,说句话期期艾艾,跟人没说两句话自己脸先红了。这样的人自然不会磋磨小丁。可这样的人也只能留在汪家这家破落了的店里。从前这家店风光呢,汪行老手艺了得,甚至刻意选在僻静处开店,就因为客流不愁想避些清净。可惜汪行老老迈之后,这家店便交给了汪三爷。汪三爷吃喝嫖赌是样样精通,但既没有厨艺又不懂开店,请进店的厨子要么是小妾的亲戚要么是惯会逢迎拍马的,不过几年的功夫这家店的生意便一卸如水。大家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不过四个厨子。一个手艺尚可但不善与人交往的师父文秀、一个家里穷,老娘卧病在床的李大头、一个已近五十岁性子暴躁脾气倔强的钱万富,一个便是小丁自己了。这些厨子们能留在这里或因生性惫懒,或因想观望一二,或因技艺不佳,或年岁太大不好挪窝,简而言之,都是没有后路之人。谁知有一天,汪行老带着一个小娘子到了店中。“管他什么人,还能将老儿赶出去不成?”钱万富一手一把南瓜子,嗑得皮飞起。李大头皱紧眉头,他如今只担心新东家将自己扫地出门,“老娘的药钱还赊欠着哩,也不知道那小娘子会不会照样开工钱?”钱万富啧啧称奇:“唉!可惜汪行老不管我们了,胡乱寻了个小娘子来顶缸。不过左右她也别想冲着我吆五喝六。”“若有什么事,我自然与你共进退!”李大头义气的点点头,“不能叫新东家欺侮我们!”谁知新东家康娘子倒是第二天一早便到了店中。她先将店中厨子们召集起来。厨子们站得歪歪斜斜多有不服,她却只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也不怯,朗声道:“店中没有账房先生,便由我来清点账册。”说罢便当着诸人面清点财物:“店中如今有桌椅若干、大小灶具若干、现银五十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