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贾允并无恼色,只笑道,“花本也不为媚俗人心,方才你所举的那些花中美人,终未能逃此呈奉人前的窠臼。反倒这昙花,独有其个性傲骨,不在白日喧嚣之时迎合人心蠢动,非在夜间独绽英姿,只供那真心懂得的闲澈之人观览,可见其个性独赋,同诸花不同。”金铎细思几许,果真也被他这番话说服几分,便叹道:“提督说的也在理,到底是下官我没有这等的雅致情怀了。”贾允放下浇水的壶罐,回首朝其道:“金大人今日本也是要议及正事,倒是我在此耽搁了,随我进屋细言罢。”金铎应声,跟着他到书房落座。贾允笑道:“近来军中事务倒是轻松些,不知枢密院最近是否也得了闲?”“您还记得去年那场暴雨翻起的金河水溢之事罢?”金铎提及,道,“有一群征讨去做工的农民起来在当地闹事,后来又借了翊卫过去平乱,捎带着也去担了原本工程的任务。工部因这事来枢密院了好多趟,前两日我们才决议同意的。”贾允闻言思量,道:“金河上游的地段靠近蒙山荒野,南蛮上一战刚刚受了众创,想必也不会出何外乱差错,这个事的确是你们理应作为的。”“哎,”金铎不再深言,转又叹道,“不瞒您说,下官这边儿虽无甚大状况,可总还是安不下心。就等着琢磨个好法子再往军里插些好苗子,也省的各城的赤甲翊卫松松散散,几个文官整日拿他们说事儿,辱其白食俸禄。”贾允将桌上已经备好的茶盏搁在金铎桌边,然后点头道:“这的确也是个应打算的事情,这一年来风波也算渐渐平息了,总要找个时候再提军政。咱们燕国并不缺人才,前些日子只京畿选送来的几个新兵我看着的确有出挑的,果真是后生可畏。现在我与殿下也总想着军中一批老将毕竟年纪摆在前,纵然有心,也总需要更多的年轻将士来补补整体的战斗力。”金铎就势饮了口茶,然后道:“话说先前我也到京畿的军营中见过几个被挑进来的新人,当时有个叫付尘的大中午在日头底下射箭,看上去有点意思,后来查了查籍录,当时还是武选时魁首入的军,不知提督有无印象?”贾允颔首:“他很不错,值得好好培养。”“这便有一事,”金铎又道,“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思量半天还是想着要提醒您一句,那付尘自小父母双亡,后来……是寄居在相府一婢子家里,我总还是觉得京畿要军,这其中,还是有几分倪相的情面在。”金铎边说便觑着贾允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正为思索聆听状,便接着道:“虽说谢芝大人已殁,如今倪相为其座下学生,难免有个别偏见,但我打量着一国丞相总是顾全大局,故而先前一直没说这事。”“刚刚说过的坝渠工程再征翊卫之事,倪相后来也过来相商许久,”金铎斟酌道,“我看这倪相这次起复回朝后,暗中似乎有些动作,甚至有心还要朝军政这边插一脚?”金铎还是留意到贾允在他说道“谢芝”时神色突然不自然地动了动,最后补道:“提督自己心中有数就成。”贾允静了一刻,然后道:“谢大人生前纠纷也多是因其忠言义行,这里面不必考虑过多,那孩子是个有心思的,但本性并不阴恶,我看多是幼时流浪,心中常为生计所迫罢。”贾允的语调愈来愈低,目光飘及远处。金铎不知他忆及何事,只见他思维清明,便又改了话题,道:“殿下那边……这一年间隔,不知殿下是否仍要补一军职代颁?煜王那处下官现在是真没胆子过去了,顺便还是先来问问提督意思。”贾允叹道:“殿下心中自有决算,我看暂时不用。也以免朝臣中有拿殿下腿疾做文章的,平白令人恶心生厌……反正殿下于军中威望仍在,这边军中事务名义暂且在我,殿下也替我分担不少,就暂先不顾及这个名号之事了。”“有理。”金铎点头,随即道,“先前到煜王府,殿下闭门不见客,也是为难我好一会儿,虽知其中计较,但从前的煜王……可并非如此行凭意气呐……”“殿下自年少从军时,心智便不同寻常同侪。殿下深谋,我也不过多参干,唯有一点,便是殿下身为皇裔,自始忧心国患,多年来未曾改变。哪怕是罹受这样艰苦,必定不改其心志。”贾允语气有一丝坚定。金铎知二人关系已非寻常上下属级可较。煜王自小不受皇帝宠幸,母亲又是低贱蛮人,由此备受宫廷鄙恶,三十多年来无妻室儿女,由是在军中时间要比在宫中的时日还多,贾允于其亲昵态度,亦更甚于其他近臣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