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摸着,这集合时间延迟多半也是因为要整治他们那里的事端。”唐阑判断道。付尘恍惚想起刚刚途中撞到的那个士兵时入目一片模糊的红,现在细想来应当是身上的血痕:“……我刚刚确实看到了。”“原来如此,”唐阑摇首道,“也难怪,我小时候还见过当年赤甲军得胜游行过街时的风光场面,以为是保家卫国的英勇人物,没想到他们这暗地还做互相陷害的事儿。”“互相陷害?”“对呀,”唐阑道,“他们说是将军们前些日下达了调职令,预备着趁着这次整军之机提拔几个出挑的将士军衔,于是就有人趁着将军不在的时候暗中去营里偷了功劳簿,篡改了上面的军功明细,然后又站出来指认那几个军功在身的人为了提衔不择手段,被诬陷的几人恼羞成怒,就聚众揍了那些传谣的人,只是谁也不敢承认是偷了簿册的人,这下子反倒不知始作俑者是谁了,干脆就打在一起。”“还有这等事,”付尘道,“都是一齐练武、上阵杀敌的,提不提衔,又有何差别?”“那可不一样,赤甲军中从翊卫到亲卫、从首级到末级的等级分明,”唐阑道,“差一等俸禄就差许多。这里又不比京畿辅军中的士兵,家里大多都些积底,他们选拔入军,许多就是家贫无依前来讨生路的。这些年崇文抑武的风气没变过,若是家境殷实,都送去学堂读书习字了,正经人家谁没事儿练武功这种街巷地痞的流氓玩意儿,京畿辅军里的那些有背景的兵卫大多也都是不学无术,家里头才给他安排进了那等闲散之处。哪怕在朝中,武官地位低微也是一直的,同样品级的武官和文臣所享待遇更是天差地别。”“确实,”付尘想了想他沿路看来的那些赤甲亲卫兵,道,“常年镇守边关过那等刀尖舔血的日子,卖命为国,又何尝不是想多取些报酬安置家人。大丈夫受难,无非是为了让家中至亲安顿完全,倘若我还有亲人存活于世,也不会不在意那些银钱俸禄。只是食禄当以身负实力相证,不该采取这样卑劣的手段。”“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唐阑道,“这年头,没钱没势的,只有两条出路。”“哦?”“第一,跟咱们一样,入军为伍,从此以后,就得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随时做好牺牲的准备。”“第二呢?”付尘好奇。“第二,当然就是阉了当太监,不过走这条路的太多了。毕竟一刀下去,你若是个伶俐懂事的,就能一步升天,直接到皇宫里干事,哪怕是在富贵人家里伺候人的,也能沾沾安稳的贵人福气,不愁吃喝。”唐阑道。付尘目现毫不掩饰的嫌恶,道:“吮痈舐痔的谄媚小人,不配为男儿。”“唉……算了,”唐阑深叹一口气,道,“人各有志罢了,如何怨责的了他们,不是逼不得已,谁能狠心给自己断了命根。”付尘不愿意纠缠在此话题上,转又道:“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这么了解?”“嗐,瞧你这话说的,”唐阑带些沾沾得意的喜色,道,“你来京畿辅军前前后后统共不过一年之久,我都在那儿混了好多年了,京里军中的什么故事戏本没听过,消息灵通的很……话说回来,还要多谢你这一年来一直跟我比试招法,硬生生给我激出几分斗志来,当初也没想着进这里……”“你底子好,只是不肯勤练而已,”付尘被他那双桃花眼中扬起的笑意感染,跟着笑了笑,道,“既然这样,反正还有些时辰,咱们就别闲着了,去过几招?”唐阑挑眉,抬手做了个极度夸张的抱臂姿势,半跪身严肃道:“遵命,付将军。”付尘噗呲一声,乐了。暮光降落,点将台上一琥珀色官袍者独立。“将士们!我赤甲军为大燕建国来第一精锐,历经百年更迭,兵士轮换,今日再添二十兄弟,此后定当勠力同心,势破蛮虏!护我大燕盛世!指日可待!”贾允站在点将台上呼号,一片激昂之色。“势破蛮虏!护我大燕!”棕红甲胄的兵卫们振臂高呼。付尘居于后排,听着周围震耳欲聋的高呼,僵着手臂一动未动。夜间,御书房外静谧无声。房内,侍奉太监躬身将皇帝已批复完成的奏折放在侧桌上,又拿起新的一摞放在皇帝桌边。宗政俅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将手里的奏折置于一旁,随手又拿一本。掀开后,触眼即为“臣贾允请奏”,宗政俅眉梢一挑,突起兴味,匆匆略过那些“兵者”“存亡”“兴覆”等字眼,直接看向最后一句:自请摄煜王骁骑统领之职,重振赤甲,为国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