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时茂脸色一白。他终于他在这个时候才总算晃过神来,为何在僧舍时,他厉声命棠儿下床,棠儿半天没有动作。他以为棠儿是存心跟他作对,眼下想来,竟是,竟是因为腿疾发作,起不来么?那他一路疾走时,棠儿需多费力,又忍着怎样的疼,才费劲跟上他?他竟还不分青红皂白,便,便抬手给棠儿一巴掌?唐时茂狠狠地闭了闭眼,悔恨不已,“是我,是我误会棠儿了啊。”杜氏万万没有想到。眼药没能上成,竟阴差阳错,解了唐时茂这个当父亲的对儿子的误会。一想到自己今晚要在这大殿当中将就过一晚上,唐小棠却已然躺在床铺上安然睡去,心中对继子的嫉恨尤甚。这一夜,唐时茂到底没有命人强行将唐小棠从谢瑾白房中带离。公鸡啼晓。一道道金光,如同一根根金线,从天空丝丝缕缕泄出。连下三个昼夜的暴雨的淳安,终于在第四日的清晨,迎来久违的阳光。僧舍的一扇扇窗户被打开,人们从僧舍内走出,面带喜色地聚在回廊下,小声地议论着。大殿,偏殿内的百姓可没有住在僧舍里头的这一帮贵人、富人们那股子矜持劲。他们直接用雀跃的、清亮的声音,唤醒了还在沉睡的山峦。“雨停了!雨停了!开太阳啦!终于开太阳啦!”“出太阳了!真的出太阳了!”“那咱们是不是可以下山了?”“可以下山了吗?咱们真的可以下山了吗?可以回家了吗?!”“下了这么久的雨,早就该停了!这雨应当是不会再下了吧,那咱们,应该就,可以回家了?”“青鸾,你去让那些雀儿莫要再吵了,好不好……”睡闷了的小公子以为自己还在府中。皱了皱小巧的鼻尖,操着软软的淳安口音,央着婢女,去替他赶了院子里的鸟雀,莫要让鸟雀扰了他的晨梦。“不好。”截然不同于女子娇软的,低沉慵懒男声,一口回绝了小公子的要求。声音还很是有些熟悉。唐小棠陡然从熟睡中醒来,睁开了眼。土黄色的墙面,墙上挂着佛祖图画的画卷,房间内摆放着的经书,这一切无不在提醒他,他此刻身在何处。唐小棠愣住了。他昨晚,后,后来睡着了?那人也便任由他在他的房里睡觉,没有命人将他送回大殿么?还有父亲,竟没有派人来带走他?所有的疑惑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唐小棠脑子当下乱糟糟的。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床侧,没见着人。他又环顾了下房间,最后,才在窗台上,见着那抹月白身影。昨日那身青色的僧衣已然换下,换回了他平日自己的衣服,是一件牙白襕衫,头上戴了顶黑色细纱襆头。俨然从一个不入世的坐禅佛修,摇身一变,变成了国子监的风流俏书生。此时,窗外碧绿芭蕉翠□□滴,天空碧蓝如洗,愈发称得坐在窗上之人风流绰约,洒然脱尘。等等……天,天是蓝色的?“开……开……太,开太阳了?!”唐小棠瞪大了一双乌眸,一骨碌地从床上坐起身。他赤着脚,兴奋地跑至床边,仰起脸看着窗外的碧蓝天空。谢瑾白亦是抬首,一同望向窗外湛蓝天色,淡声道,“嗯,开太阳了。”忽地,唐小棠眼神一黯。“那,那你……是,是不是,很,很快就,就要走了?”生怕谢瑾白会误会什么的似的。末了,又此地无银地补充解释了一句,“是,是昨,昨夜阿,阿爹说,说的。他说,说你,你很快就,就要回,回京,京都了……”这人此次巡按淳安,不就是同淳安百姓年年遭水患之苦一事有关么?虽说,赤丈河堤坝还是因为这连日的暴雨而溃堤,淳安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洪水之灾。可恰是因为这人同都水司的萧监丞瞧出赤丈河河水异常,找到阿爹,建议转移全城百姓,淳安百姓,乃至他们均因此得以躲过这场灭顶之灾。如今,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待到城内水位褪去,包括阿爹在内的地方官员便可开展灾后重建以及其他一系列救灾工作。这人也便功成身退,回颍阳去了吧?只要一想到这人马上就要回颍阳了,唐小棠一颗心便不由地酸涨涨,醋溜溜。酸涨自是因为不舍,醋……这人应该巴巴地想着回京都吧?如此便能见着他那个小皇帝了!谢瑾白唇角微勾,“怎么,舍不得哥哥?”唐小棠一听谢瑾白自称自己为哥哥,顿时炸了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