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兴帝闭了闭眼,收了。御医无法分辨它与之前的方子有何区别,于是待无人时,他便直接抓来身边的大太监,让他喝过一口,见人无事,自己才喝。衰老是一种无力到极致的东西。它时刻缠绕在梵兴帝的骨缝肉间,磨得他夜夜不得好梦。可即使喝下这一碗完全放凉的冰冷汤药之后,他心里的大石依旧没有放下。有时半夜惊醒,也要仔细去查看,松弛的皮肉有没有紧致的变化,两腿间的物事是否能如年轻时昂然。可惜,没有变化。任何能让他有焕发年轻之感的征兆,一丝一毫也没有出现。立冬宴上,借贡菜中的牛羊肉中出现虫须之故,梵兴帝怒不可遏,当着一众子女贵族之面,直接往季皇后的宫靴上破天荒地摔了一杯酒。夜光盏打着旋在金红色的西贡毯上溜溜地抛滚,最后被一只黑底绣银边的男靴抵住,压在了脚底。辜辛丞凝视上首,静默得像一座俊美的雕像。底下的人都噤若寒蝉,悄默默往上首看。打脸,绝对是打脸!打的就是季辜二家的脸。季皇后用尽全力藏住袖中发抖的手指,护甲在掌心掐了一轮又一轮。她垂下臻首,隐忍地向天子请罪:“是臣妾疏忽,圣上息怒。”辜辛丞亦起身躬拜:“圣上息怒。”梵兴帝此刻最瞧不得的,就是这姨侄二人的嘴脸。他不应声,就是默认的冷落。牛羊肉撤去,宴席照样继续,只是全场静谧,杯盏触碰都能闹个大动静。所有人息止交谈,不约而同地用眼神交流。季皇后如芒在背,额角浸汗,妆容下是扭曲的恨意。哈,是都在她的背后看笑话吧。坤定宫的灯火一夜未熄。小庶子辜辛丞在见过弗禾如今的境况后,不敢言语,亦不敢有大的动作。抱着人,像抱着一团即刻将要融化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