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才想起赵祯还在一旁,又用小胖手摸摸索索,递给了赵祯一枚桃干。
就是皱皱巴巴的,毫无卖相。
赵祯看着那枚桃干,好悬没一脚把凳子给踢翻。
这臭小子是有孝心的,但不多。
不过亲生的,亲生的。而且他现在还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反复做心理建设的赵祯按下脾气,耐心询问道:“怎么就把卖小报的那些人送进了皇城司?”
赵祯心中门清,这小子聪敏过人,多半是知晓皇城司为天子爪牙,有收集情报、监察百官之责。
尽管皇城司在太宗朝因骄纵跋扈,向边镇索贿、威胁官员等事,被削了很多职权,不复建立时的煊赫,但天子爪牙的定位没变,实际在做的事情也没变。
可以说皇城司的大牢从建立那天起,就没关过身份那么低微的人。而且本朝从未有因言杀人之事,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再说即便这小子年幼不知事,皇城司的一干人也有意讨好,不说与他知。那曹评却是个有口皆碑的稳重人,没道理不劝阻。
结果就是人还是被投了进去,说明这小子是故意的。
赵昕三两口嚼掉了杏干,被酸得眯起了眼睛,端起茶杯随意往口中灌了一大口水后,又把那块麻麻赖赖的桃干放进了口中。
这下总算是甜了,赵昕把包糖的干荷叶抽出来,用手一点点的撕成小片,用最为平常的语气说出了赵祯听来十分恐怖的话语:“因他意图干预天家传承。”
赵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哪里就到如此了!”
赵昕不为所动,双指一搓,干荷叶便成了粉絮,语气依旧平静:“爹爹试想,假使儿子夭……”
“不可胡说!小孩子没有腰,却说甚腰疼!”赵祯少有的表现出了疾言厉色,喝止住了赵昕。
赵昕被吓了一跳,旋即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
习惯还是没拧过来,都忘了这个时代是很忌讳说生道死的。
赵昕借着束果脯口袋的机会,重新整理措辞,然后顶着赵祯铁青的面色继续说道:“爹爹试想,假使爹爹无有子嗣,百年之后将由何人入继大统?”
事关社稷,赵祯也慢慢冷静下来,面上浮现不解:“此事朝廷早定,最兴来何必明知故问?”
宗实有嗣子之实,又将迎娶皇后的外甥女兼养女滔滔,可谓是文臣武将尽皆属意于他。可见自己若真无有子嗣,必是宗实入继大统,承江山之重。
赵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说道:“最兴来勿要害怕,你是皇子,些许妖言,伤不到你。”
赵昕忍住了叹气的冲动。
他慢慢悠悠地继续说道:“爹爹,此等妖言,绝伤不到我。但民间百姓,多粗愚无知,又好点评时政。似此等言语,假使散布出去,不消三日便能传满东京城。
“谏院官员有风闻奏事之责,如今尚算勤勉,应在五日内就会把这个消息递到爹爹御案之上。爹爹不妨告诉儿子,假使朝野民间物议沸腾,爹爹会作何区处?”
会作何区处么?赵祯开始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然后悚然而惊,回过神时发现背心微凉,竟是出了一身密密麻麻的白毛汗。
赵昕跳下凳子,一本正经道:“爹爹素以宽仁治国,必然心疼十三将军……”
“停下。”赵祯抬手止住了赵昕的话,摁压太阳穴缓解着焦躁。
到底是亲政多年的皇帝,在赵昕戳破窗户纸的瞬间,赵祯就明白过来。
一个儿子到底是不保险,外朝的臣子们必然会顺势提出让宗实继续做安全网。
以他的性格,大概率会同意这个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