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新荷不由转头看了眼崔十二娘,后者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回道:“这里既能看得见坡下赛场,又可避免场上冲撞失礼之处,是外家女眷的观景台。”可连个人脸都看不清,更遑论场上的精彩细节了,这看着还有什么意思?更别说想要“偶遇”崔少卿。陶新荷心中想着,不免有些悻悻。她并不想在这里被一堆人围着傻呆呆地端坐着,顿时对“看热闹”这件事难得地失去了一回兴趣,左右张望了圈,索性对崔十二娘道:“我大概是先前车上坐久了有些腰酸背痛,不如我们循着田间大路先随意走走吧?我瞧着那边坡上的杏花倒是开得不错。”崔十二娘本就是来陪客的,对方既这样说了,且又不是什么出格的要求,她也就点点头爽快地应了。两个人便转而结伴朝着田间走去,一众侍女、婆子又不远不近地随在后头。陶新荷边走边与崔十二娘叙着话:“……去年我们还在北城的时候,阿爹带我们去看灯会,那些胡姬穿着挂了彩珠的裙子在火焰底下跳舞,可好看了。”崔十二娘从小生长在南边,从未见过胡人,更不能去想象陶新荷口中说的那些胡姬是如何的好看,只是一惊之后又一讶,不由问道:“那些胡人跳的舞与我们一样么?”“不一样。”陶新荷想了想,说道,“咱们的优雅,她们的嘛,热情。对,热情!”她见崔十二娘一副难以想象、茫然思索的样子,便轻旋着步子,边回身略作演示,边解释道,“大概就是这样的步法。”步履轻盈,裙角亦翩跹。身后突然隐约传来一阵马蹄声,陶新荷听见动静,正要转头循声去看,一声高喝却随之传来:“昭儿让开!”陶新荷瞬间认出了这个声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迅速转过了头,果然见到一身霜色的崔湛正骑着那匹高头白马朝着她们的方向疾驰而来,他旁边似乎还有几骑,但她无暇去看。就在她朝崔湛方向望去的同时,看见兄长在对自己示警的崔十二娘也转头朝相反的方向望了过去,随即脸色大变。田间一头牛似是发了狂,拖拽着尚挂在身上的农具,正朝她们所在的方向狂奔而来。察觉到这一突变的崔氏家仆们纷纷惊喊着,在飞快判断出这不是他们赤手空拳能阻止的局面后,便立刻护卫着主家后退逃命,只是关键时候总有亲疏之别,场面一乱,陶新荷自然而然地便被忽略了。起初跟着她的那个崔家侍女还和杏儿一起护着她躲避,后来发现那头牛竟像是直冲着陶新荷一个人来的,那侍女难免就慌了神,跑着跑着就绊了一跤,接着就顺势往旁边一滚地“平安”掉了队。陶新荷这会也已经意识到了那头疯牛是瞅准了自己,耳边风呼呼夹杂着崔十二娘等人的声音在喊让她小心,她心里竟还能抽个空绝望地想:我小心没用,得它长心啊!她只能着急中顺手把杏儿往旁边一推,免了对方被自己拖累之余却是连句话都没顾得上吩咐。脚下突地一陷。陶新荷难以控制地身子一歪,等到整个人跌坐下去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慌不择路地跑进了田地里。完了。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当下抬起手臂挡住脸,翻了个身为自己做了个最后挣扎的姿势——希望完的体体面面,莫要毁容。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下一刻,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将她兜头给罩住了。很宽,很大,冰冰凉凉的,带着一股清风暖阳的淡淡香气。陶新荷倏地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她下意识想把盖在自己头上的东西拿下来,又忽然想起自己的手上肯定满是泥土,于是只好一动不动。眼睛看不见,听觉便会尤其清晰,她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嘈杂,耳边又只余微微风声。有人随即从什么方向奔了过来,脚下啪嗒嗒深深浅浅地踩着湿泥,一开口便是懊恼中带了几分哀嚎:“哎呀呀,崔少卿,这……小的真不知这头牛怎么会突然发了狂,这……”“行了,既没出什么事,你把牛牵下去吧,以后小心些。”崔湛平静无波的声音淡淡自她身前近处传来,陶新荷心头不禁微微一顿。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又听见杏儿急喊着“三姑娘”匆匆跑了过来,随着喊声近前,罩在她头上的布料也被人给拉了下来。陶新荷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然后她定了定眸,看见了就站在杏儿身后两步远的崔湛。他身上的罩衫已经不见了,他站在那里,也正在看她,似乎是在打量她有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