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她走来的气势实在太难让人忽略,原本还在掰扯的双方不由相继住口朝她望来。陶云蔚看也没看那商户一家人,秀眉微蹙间满脸不耐地对着自己兄长说道:“我瞧着这南边的人好像不太喜欢讲理,兄长不是还要去陆府拜会么?我看不如托了陆家叔伯出面请官府断个分明好了,咱们又不是没有凭证,费事同贱户在这里纠缠。”陶氏父子乍见她一副目无下尘的张狂模样,瞬间都有点懵,好在陶伯璋反应快,转息便接了话茬,且做出先礼不得而只能后兵的样子沉沉点了下头:“那好吧,就是初来乍到便要麻烦陆家长辈,有些过意不去。”陶云蔚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伸手扶了还没回过神的陶爹就要往外走。那商户一家早在陶云蔚说出陆家二字时就已变了颜色,此时见状不觉纷纷慌忙离座,那中年汉子更是出口唤住了陶伯璋:“你们……你们说的是哪个陆家?”陶伯璋虽然能打配合,但主动说大话却不擅长,眼见他下意识地要眨眼语塞,陶云蔚又及时地抢先开了口,反问道:“还能有哪个陆家?”那汉子沉默了,片刻后,他默默朝巴巴望着自己的家人们看了一眼,随即全家人便默契十足地分头行动起来,连桌上的食具都不要了,不消片刻就把主屋给腾了出来。中年汉子一改先前的凌人之态,赔着笑同陶爹表示了歉意,表示自己也是被那守宅人给坑了,又好声好气地同他们打商量,说一时半刻东西也搬不完,能不能先都挪到边上的厢房去,这两天自己家遣人过来抬时还可以帮着他们安置新居。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陶爹原本也是个好性子,自然也不愿为难人家,只是家里做主的……唔,他习惯性地看了眼自家长女。陶云蔚点了点头,于是陶爹便笑呵呵地应了。陶伯璋则拿了一吊钱出来给对方:“此事你们也多有为难之处,这些先收下,明日若能来人相帮我会另再结算劳苦费。”那汉子先是一愣,随即难以置信似地多看了他两眼,伸手时又朝陶云蔚打望过去,见她脸上并无什么反对的表情,这才踏实地把钱接了过来,口中又称了两次谢,当即就张罗着要去多找几个人来帮手。常言道,置人易,奉祖难。陶云蔚倒是一点不担心他们住的地方今天能不能完全收拾出来,但祭堂的拾整却是无论如何耽搁不得的,而这种事又不能假手于人,所以只能由她亲自领着三个小的忙活。这家商户之前并没有在宅中置祭堂,想来往日应也是行的“堂前祭”,陶家人便参照本家旧例选了西边的那间屋子,将原本堆放在里头的杂物都清了出去,连洒水带除尘一共来回搞了三遍,陶云蔚这才层层打开随身包裹,珍而重之地把谱牒拿了出来。陶爹见状大惊:“这这这……这怎么会在咱们家?”谱牒,乃记述宗族世系之书。总的来说分有三类:一是以家族中杰出人物的传记为合书,二是以血缘脉络为树记录族众之名,至于最后一种则是天下世族的总谱,此类一般为官家拟定,当然民间也有些人欲以此途研习各家源史,只是小打小闹者居多,并无成者。陶云蔚手里捧着的谱牒就是第二种。“离开之前去五叔祖那里偷的。”她淡定地回答。陶新荷紧跟举手:“还有我!”说着边朝陶伯珪丢了个“赶紧有难同当”的眼神。陶伯珪眼珠子转了转,按兵未动。陶爹一脸无语。陶曦月不动声色地移步到了他身旁,做好了随时搀扶安慰的准备。陶伯璋在翻看了几页后已不由愕然地脱口而出:“绵绵,你把始祖谱偷出来了?”陶爹倒吸了一口气。陶云蔚从容颔首:“南方侨姓士族不止我们一家,若无始谱在手,遇到才疏学浅、孤陋寡闻的还能糊弄,倘遇到陆氏那样的膏粱盛门,岂不是惹人打脸?”陶爹觉得有些不对:“这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啊,你不是说咱们只抄录一本我们这支的,等过来好立个祭堂做些牌位供上,南边的人也不会晓得我们陶氏宗房之分,我们则原也不必去和那些大族走得太近,搪塞一番便也过了。”“我原是这么想的。”陶云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我不这么说怎么哄你决心离开?陶父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软和没什么主见,以前五兄妹的娘亲还在世时家里大小事基本都是陶娘子拿主意,这夫妻两个恩恩爱爱了一辈子,谁知五年前陶娘子忽然得了急症没两天就去了,陶父瞬间就跟没了主心骨一样,长子伯璋虽然责无旁贷地担负起了一家重任,但其性温和宽厚,实乃“好好郎君”一枚,遇家中困事难有挥刀斩魄的决断,于是不知不觉长女云蔚就站了出来,这几年小到宅中内务,大到举家南迁,皆是由她建议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