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病房内的仪器突然疯狂报警,廖小月猛地醒过神来,当机立断的拍向了呼叫铃。眨眼的功夫,医生护士呼啦啦的往里冲,有个护士甚至带着了装满了药的小车子,一路飙到了跟前。
廖小月连退数步,一直避到了角落,生怕自己的存在干扰了医生的抢救。
刚毕业的菜鸟医生看到仪器上的数据,惊的原地跳起:“快!快!他那个肺大泡不能情绪太激动!”
反倒是呼叫护士经验丰富,镇定扶住麦亦芃的肩,不疾不徐的对他说道:“小麦!小麦!你听我说!我们拉长呼吸,慢慢镇定下来。慢慢的,慢慢的,来,跟着我呼吸……”
然而麦亦芃根本听不见,压抑了足足十几天的悲伤喷薄而出,哭声牵连的伤口剧痛更是夺走了他的心神。胸口那么那么痛,他却不知道,是因为肋骨入肺的重伤,还是那常人不敢碰触的心伤。
身体情况节制了他的哭泣,逼得他只能艰难的大口的喘着气,像一条被强行拖出水面的鱼,在干涸的空气里无助的挣扎。
“不行,他镇定不下来!”另一个护士道,“心率快140了!”
“t波也有异常!”菜鸡医生声音都有些抖。不是他个博士生没见识,实在是……在特需病房混,心理压力有点大!
“镇过去吧。”一片忙乱中,护士长苏元梅赶了进来,毫不迟疑的下了指令。
急救的时候,一旦有了主心骨,医护人员的效率就能起飞。没等主治医生赶过来,这些三天一小考,一周一中考,每月一大考,每十天一次的测评里存活下来的猛人们,三下五除二,麦亦芃就沉沉睡了过去。紧接着,各种仪器上那让人心脏发紧的警报混响也依次停止,病房重新恢复了安静。
只有角落里的廖小月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最近犯太岁吗?好,前面两家她确实存着薅羊毛、不好好工作、反倒利用太子搞学习的情况,算她的锅,倒霉她认了!可今天她干什么了?啊?她干什么了啊!?她怕不是跟这个岁数的年轻男人八字犯冲吧?下回她找工作,得挑性别了是吗?
医护们再次检查过麦亦芃的身体与各项数值,确认没有问题后,留下一个护士守在病房,其余的人有序撤离。
病房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
留下的那位护士,目光平静的看向廖小月,言语温和的问:“女士,您能帮忙说说患者发病前的情况吗?”
听到护士的问话,秦蓁蓁也跟着看了过来。她刚跟着医护进来后,没敢干扰医护的工作,沿墙溜到了角落里,恰好站在了廖小月身边。
廖小月的头皮一阵阵发麻,实不相瞒,她也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啊!她跟患者见面不到一小时的好吧。
但,被两双眼盯着,只得硬着头皮,憋出了一句:“他说……我像他母亲。”
病房里蓦地一静。廖小月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
“我愿为灯塔,照亮天下所有招娣的路。”
廖小月的眼圈忍不住泛起了红,只有自己叫这个名字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屈辱。别人都是父母期盼的小宝贝,只有她们,被父母毫不客气的昭告天下,她们是多余的,她们是赔钱货,她们不过是……父母想生儿子而不得时的替代品。她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只有招弟。
孩子的世界,天真而残忍。父母都不曾给过半分珍爱的孩子,必定要承受同龄人长达数年的嘲笑和愚弄;成人的世界,世俗且残酷。一个娣字,便能让人窥见所有的耻辱与卑贱。
廖小月永远无法忘记,罗润妹和蔡丽娟念着她名字时的戏谑。可当年一无所有的她,只能强迫自己忍,忍住自己的泪水,忍住内心汹涌的、想要反抗的欲望。
那时,是蔡业崧打的圆场,笑眯眯的叫她小月。那是第一个叫她小月的人,所以她想送他最后一程。但终究,这份隐蔽的感激,无人认可,仅仅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然而再琢磨时,又觉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
她竟然愿意为一个称呼,付出尽心竭力的5年。她竟然会觉得,这份交易,是划算的、合理的。
只因,一个娣字,让她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不曾想,曾经有个女人,敢于顶着招娣二字直面世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电视剧里敢作敢当的侠士们掷地有声的宣言。那么的坦荡,那么的气魄!
廖小月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一束光,温柔的打在她的心田。与脑中碎裂的曲调渐渐的交缠、融合。温暖,从心底蔓延。
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人,愿意记得我们的。
随即,泪水滑落。愿做灯塔的妈妈芳魂已逝,愿唱小曲的妈妈不知所踪。
这个世界,真的真的太孤单了……
“他说你……像招招啊……”叹息从耳边传来,带着悲伤,也带着怅然……
“是挺像的。”秦蓁蓁低笑,“她当年,也自称自己叫郑小招。”
“那时候,可流行金庸小说了。所以,大家以为她跟《倚天屠龙记》里的女侠一样,也叫小昭。超时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