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姨娘猝不及防,啊地一声,跳起来手忙脚乱擦身上的水渍,双眼狠狠剜人,“云露华!你居然敢泼我!”噙在嘴边的那抹笑渐渐转冷,云露华将盏一搁,瓷底叩案,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泼你又如何,没把你头按在莲渠里,让你好好吃一通生水,那都是我仁慈了。”她懒懒起身,却是对王氏说话,“不知夫人今日前来,是有什么指教么?”王氏眼从姚姨娘那濡湿的衣襟上挪开,暗道这云氏怎么突然变了个人,难不成先前这些年的伏小做低都是装出来的不成?不过她并不会为了姚姨娘去打抱不平,本身就是姚姨娘推人落水在先,云氏心中有气,如今挨了她一顿泼,倒也合情合理,两妾相争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最好是底下斗的你死我活,方才显出自己这个正室的好来,从前她就有些嫌弃云氏是个软柿子,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响来,活像团棉花,而今见她也有气性,反倒更高兴了。毕竟要是妾室们都和和睦睦的,那可就要联合起来对付自己了。“好了,姚姨娘你身上湿了,就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吧,叫下人瞧见也不成体统。”王氏乐得打囫囵,先把叽叽喳喳的姚氏按住,吩咐婢女一道送她回去,再换了副和蔼大方的笑面孔,“前几日你尚在病中,我也不好来看你,听说你如今身上大好了,这才想着来瞧瞧。”她将头往里探了探,“慎哥儿呢,不在你这里吗?”什么尚在病中不好来看,都是些场面话,云露华用脚指头想想都能猜到,这回她落水,姚姨娘是绝对说不过去的,真追究起来,王氏这个主母夫人也有一份御妾不严的责任。不过是先观望几日,看看陆渊或者侯夫人有没有过问,是什么态度,而今见都是不闻不问,这才放心过来,也不是为了瞧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朝着慎哥儿来的罢了。云露华看她吃相难看,竟是一刻也不肯遮掩,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倒还愿意摆出真听进去的模样,“劳夫人还惦记着我了,慎哥儿在乳母那里。”听到慎哥儿不在,王氏哦了一声,收回探出去的脖子,理了理袖子,含笑道:“今儿个我来,是想和你商量慎哥儿往后的去处。”她一壁说着,一壁看人,“你也知道,夫君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阖府都看着精贵,夫君如今仕途正盛,慎哥儿是他的头一个儿子,眼珠子似的疼,往后也少不得要与众不同呢,我的意思呢,是想给慎哥儿提一提身份,将他放在我的名下养,往后说出去那也是嫡出,这嫡出和庶出,可是天壤之别,对他一辈子都有好处。”不待云露华说话,王氏又悠悠添了一句,“我也知道,慎哥儿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必然是舍不得的,但为娘的哪个不盼着儿子好,再说都在一个府上,日日都能见到的,云妹妹要知道孰轻孰重。”这是看准了她会咬紧不放人,连话都提前给她编排好了呢,云露华轻轻一笑,不慌不急道:“夫人说的很是”王氏一听这话,顿时面露喜色,原以为这云氏还要纠缠一番,她连后面的话都琢磨好了,没想到云氏居然这么快就松口了。但云露华接下来的话,却让王氏面色一寸一寸沉了下去。“慎哥儿能养在夫人名下,自然是对我对慎哥儿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但对夫人,却是百害而无一利,这嫡出长子,依着规矩,往后是继承其父衣钵挑大梁的,夫人想扶持我们慎哥儿是好事,但夫人还年轻体健,日后若得了自己的儿子,名序可就要往后排,是为嫡次子了,到时候若想咱们侯夫人这样,自己的儿子不能扶,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儿子袭爵,那得有多难受呀,夫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末了,她还不忘托腮笑说,“当然,夫人和侯夫人又是不一样的,侯夫人是续弦,咱们三爷到底是原配嫡出,袭爵上占了个先儿,是谁也越不过去的。”这是在告诉王氏,陆渊日后是要袭安乐侯的爵,而要是将慎哥儿放到她的名下,又占了长子又占了嫡出,那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那么等她日后若真有了身孕,能诞下儿子,岂不是在断自己亲子的后路?王氏喉头滚动两下,只感觉到胸腔一股闷热,自己先前到真没想到这一点,其实她也不老,今年才不到二十八,怎么就会没了有身孕的机会呢?万一万一王氏藏于袖中的手捏紧成拳,心绪百转,其实不必那么急的,若几年后她真的没了有孕的希望,再把慎哥儿养到自己名下,那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