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捧着接过去了,谢了恩后,又揣揣道:“姨娘说病好后想见云小少爷。”白致语气没什么变化,“想见便见,回头和门房说一声便是了。”得了这句话,金凤才安心下来,今时不同往日,在安乐侯府做妾,就是要处处看人脸色,若没有白致这句话,门房那起子拜高踩低的,根本不会替你传话。白致隔着窗子往里看了一眼,“郎中来看过,云姨娘可有大碍?”金凤摇头说没有,“身子骨倒还好,郎中说吃两副药去去寒气便可,只是”她停了一下,“姨娘落水醒来,仿佛不记事了,连燕姐儿和慎哥儿也不记得了,还问奴婢如今是不是永安十七年”白致稍紧了紧眉头,“你的意思是,云姨娘不记得永安十七年以后的事了?”金凤点了点头,又开解道:“想必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待病好了也许就记得了。”落水会不会引起失忆,这个白致还真不清楚,而且永安十七年他敛去神情,只说,“你先看看,过几日还是想不起来,再请个郎中瞧瞧。”金凤嗳了一声,觑了觑人,“那您要进去坐坐么?”客气话罢了,白致虽被安乐侯府上下尊称一声白公子,但也明白主奴有别,更何况男女本就是大防,他隔窗叩声,也就是避免被人说闲话,又怎么会进去。白致说不必,朝金凤一拱手,便飘然离开。金凤看着他身影好大一会儿,暗叹了口气,其实白公子人很好,这些年来也前前后后帮了她们不少忙。一连好几日,云露华也渐渐适接触了如今这天差地别的新生活。譬如她知道了陆渊有一妻二妾,正妻王氏乃是镇国大将军之女,除了她以外还有个姨娘姓姚,本是秦淮河畔的卖花女。陆渊子嗣上面单薄,长女陆皎,次女陆皊,还有一子便是慎哥儿,因着没满周岁,还不曾冠上大名。二女一子皆是妾室所出,正妻王氏入府七八年了,肚皮一直没动静,为此安乐侯夫人杨氏没少抱怨嘀咕过。金凤忧心忡忡的和云露华说,夫人怕是瞧上了慎哥儿,想抱过去养。笑话,从她肚皮里出来的孩子,怎么会任由他落到旁人手中。云露华冷冷一笑,“做她的青天白日梦去,活这么大还没人敢跟我抢东西。”诚然慎哥儿是个肉乎实儿的小人,可不是什么物什。云露华虽不记得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么可人疼的糯米团子是她的儿子,若真叫别人夺走,她也不必活了,干脆一条白绫抹了脖子,早些见爹娘吧。金凤在安乐侯府是奴颜卑恭十年,已经惯了,早没了当初跟在自家主子身后耀武扬威的风采,唉声叹气道:“夫人有镇国将军府撑腰,咱们拿什么和她争。”镇国大将军是正二品的武衔,别看名头好听,是响当当的‘镇国’,但在京城这地界上,真的镇不住什么。大晟繁荣昌盛了近两百年,除了开国时重武轻文,稳固根基后,再往下数几代武官的实权都是被削了又削,等到了当今圣上这一朝时,这些大将军已经在京城扎根了,老巢都筑全了,便成了一个富贵闲散人,一辈子连兵都没领过,又算什么大将军。所以这镇国大将军乍一听唬人,但云露华却没当回事。她将手从泡着各色花瓣的水中抽出来,捻起架上的巾子一角,从掌到指仔仔细细擦干净,再将巾子扔进铜盆中,开始上香膏。这是她在云府里打小养成的习惯了,金凤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天知道自从姑娘被抬进安乐侯府后,就再也没这样精细养过。也不是不养,实在是一个心死之人,养或不养,又有什么区别呢?云露华凑近嗅了嗅那一团乳白色的香膏,捏着鼻子摇头,“这膏质地太差,去换成天香阁的百花膏。”金凤愣了一下,而后很为难的忸怩道:“姨娘,天香阁的百花膏一盒五十两,咱们咱们换不起呀。”这个倒真不在云露华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想到自己如今处境大不相同,只能撇了撇嘴,“那我自个儿想法子。”她只能勉为其难用这膏擦着手,手背贴在一块摩挲时,突然说了一句,“那个陆渊真不是个好东西,从前就不喜欢他,到底我现在都是他的人了,落水几日了,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她讨厌陆渊,没什么好遮掩的。至于这讨厌因何而起呢,那还要往里追究一段陈年往事,掐指一算,还是云露华始龀那一年的事儿了。当年都是半大孩子,女孩们常爱聚在一块玩儿踢毽子捉蝴蝶,只是云露华打小的玩伴们个个都是身份顶尊贵的人,要数关系最好的,还得是康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