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是,”女人熟稔地应着,似乎对沈凌志主动联系她又惊又喜,“是凌志吗?”“是,是。”沈凌志心里对女人又亲近几分,他把地上的一个灰扑扑的烟头踢进下水道里,避开了一个提着行李行色匆匆的旅人。“姑妈,最近怎么样?”女人语调平平,却透着一股轻松的意味:“好,挺好的,他这几天没出去跑牌,家里也准备过年了。”“小崽呢?小崽听话吗?”沈凌志听了放心不少,“他要是还打你,你给我打电话。”电话里又安静了,女人沉默了好一会,细细碎碎地和沈凌志说了许多话,小崽好,吃得好睡得好,大崽明天也要回家了,却避开了打人这件事,沈凌志知道那个死猪男人大概改不了本性,刚出声打断女人的念叨,忍不住暴躁起来,却又被女人叫住了:“我没事,大过年的,他图吉利,下手没以前那么重,只要他不打小崽,我就能忍。”沈凌志叹口气,干脆换了话题:“姑妈,你今天有没得时间?我…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啥事?你要急的话,电话里问也成。”话还没问出口,沈凌志就瞟到彭靖正往车站外走,于是背过身去同女人讲话:“姑妈,我再联系你,现在先不讲了。”匆匆把手机收好,他转身去迎彭靖。本以为把江岱送走后彭靖会不高兴,但看起来彭靖的精神好了不少,沈凌志想去抱他,但车站人来人往的,他手伸到半空又硬生生落下去,最后只是拉住彭靖的手,用力地捏了捏。“咋回县里?要不还是打个车?”彭靖摇摇头,环顾四周,好几辆中巴车停在高铁站附近,他来了兴趣,拽着沈凌志的衣袖往车那一块赶,边走边说:“咱俩坐中巴回去,虽然久了点,但便宜好多呀。”高铁站离县里有三四十公里,坐中巴得坐上一个小时多,因为不走高速,路上还晃,沈凌志下意识想拒绝,但看彭靖兴冲冲的样子,他又不忍心了。明明只是几天没见到彭靖这样,但沈凌志却像独自度过了空白的几年,如果这种度日如年的感觉能终结在一辆中巴车上,沈凌志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临近中午,车上乘客不算多,还留了好几个空位,售票大妈吆喝了一声,车引擎就轰轰作响。沈凌志贴着彭靖坐,他怕被人看见,可又实在想牵彭靖的手,只好把人的手禁锢在两人座位的空隙之中,十指相扣,像是齿轮和齿轮的精密咬合,他身体前倾,把其他人的视线遮了个完全。掌心里那只手小小的,指骨突出,嵌在沈凌志指缝之间,好似稍微一用力,就会把彭靖的骨头捏碎,沈凌志摸着彭靖的手,怎么摸怎么喜欢,恨不得抓着在嘴边亲几下,但车上人多,他只好用大拇指在彭靖手掌心画圈。指甲轻轻蹭过,彭靖扭头看着沈凌志笑,露了一点白齿,又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前面明明有站,可司机却狠狠踩了脚油门,没停下来,径直往前开。彭靖愣了一会,转头透过满是灰尘的后车玻璃看那个破旧的公交亭。模糊不清,但彭靖还是看到有两个人并肩站在站牌下,一高一矮,高的那个留着寸头,一脸憨厚,身上还背了只破包;矮的则站得笔直,镇定地看着空旷的马路。春节一直在朝人们走来,没有哪个司机愿意停在监狱门口的公交车站,免得沾一身晦气。彭靖一直盯着那个公交站,一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视线,他低头和沈凌志低声讲话:“我刚看见我俩刚出来时候,等车的那个公交站了。”沈凌志愣了会,脑袋里的记忆慢慢朝他涌过来。可仔细想想,沈凌志又觉得好笑。出狱那天他揣着自己仅剩的钱,跟着法,也许是漫长的监狱生活让他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所以遇上彭靖,什么事情都成了第一次,第一次总是新奇的,新鲜感让他像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胸腔里存储的感情太过厚重,它们是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沈凌志觉得自己的心动不会衰老,他也不会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