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会变,除了梅水上的那座风雨桥。站在老桥上往左边看就能看到风雨桥,风雨桥耸着暗红色的桥顶,稳稳地扎在梅水之上,彭靖去过好多次,十几年来它毫无变化,就连桥顶里面上的孔融让梨故事的字都不曾变得模糊。彭靖是很乐意在理发店空闲时候坐在门口看老桥和风雨桥的。但是每天晚上六点半,县一中的悠闲高中生都会准时出现在理发店门口。江岱每天都要来店里洗头,他像是挑准了晚上六点半没什么人来光顾理发店,总是大摇大摆往洗头房里的床上一躺就让彭靖给他洗头。六点半是梅姐回家做饭的时间,店里往往只有彭靖一个人守着。那些所谓的新东西,彭靖就是从江岱这里听来的。比如说1和0。“0就是被操的,1就相反啊,”江岱用词很直白,彭靖听得面红耳赤,手一抖就把水往江岱的眼睛上洒,江岱边擦眼睛边叫,“好好洗行不行,我付了钱的!”江岱貌似很喜欢缠着他,自从第一次见面说中了彭靖喜欢男人之后。“我们是同一类人,”江岱用毛巾擦干净额头上的水珠,“所以我想和你说话。”但彭靖有时候也不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一个个陌生词汇从江岱嘴里钻出来的时候,彭靖只能用茫然的表情回应,更让他不可思议的,这些陌生词汇无一不与他们这些人有关。他们,这些喜欢男人的男人。“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彭靖想了很久才问出口。江岱从兜里摸出手机晃了晃:“微博啊,还有小蓝,有很多我们这样的人。”小蓝又是什么?彭靖没兴致追问了,他按下吹风机的开关,轰鸣声响彻了狭小的理发店。他突然憎恨江岱把他归为“我们这样的人”。彭靖一点也不想这样被强势地贴上一个标签。他情愿游离在这个群体之外,他不需要交流,也不需要同类,彭靖已经习惯了把这件事压进心底最深处,他更喜欢在面对沈凌志时独自享受这种隐秘感,他喜欢男人,这件事不需要任何人理解,也不需要和任何人分享。“你不会喜欢的是直男吧?”江岱出声打破了沉默,彭靖正好把他的头发吹干,他瞟了江岱一眼,沉默地把吹风机放回去。江岱懒洋洋地靠在旋转椅上,笔直的小腿随意碰地,他没有走的意思,只是看着彭靖整理桌上那些剪刀和梳子。“喜欢直男没有结果的,”江岱又开口,“你得找和你一样的人。”彭靖突然把抽屉狠狠关上,江岱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刺耳,他有些生气地看着江岱,说出口的话语气也变得重起来:“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很闲?我不需要同类,你没必要总是来找我。”高中生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江岱的表情垮了一瞬间,没过多久他又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不需要,我需要,”江岱笑嘻嘻的,“我需要同类,所以我没办法不来找你。”彭靖还想反驳,理发店的玻璃门却被人拉开了。高大身躯站在门口,熟悉的声音钻进彭靖的耳朵里。“彭靖。”沈凌志每次这样叫彭靖的名字,彭靖都觉得心尖上像被一根狗尾巴草轻轻搔刮了一下,痒得令人心动。彭靖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发烫,他抬起眼皮去看沈凌志,沈凌志太高了,把从玻璃门里透进来的光遮了一大半,也把彭靖的眼神全抓住了,他不自觉地往沈凌志面前走,抓抓头发,面上发烫。他很害羞,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江岱在这里,彭靖总觉得自己的那点弯弯绕绕的心思正肆无忌惮地摊在空中,他甚至不敢看沈凌志的眼睛。“你怎么来了呀?”憋了半天,彭靖只问出了这句话。沈凌志抿了抿嘴,他好像想笑,但又顾虑到这里有其他人在,只能压低了点声音凑近了和彭靖说话:“我今天下班早,想等你一块回去。”太近了。他说话的热气顺着耳廓爬进耳道里,平日里本就醇厚的声音压低后带了点沙哑感觉,沈凌志喉咙深处的震动也攀上了彭靖的耳朵,听得彭靖腰眼发麻。彭靖真想扑进他怀里,耳朵贴在沈凌志的左胸上,听他的心跳声。“你要不要我给你洗个头呀?”彭靖有些兴奋,全然忘了身后还坐着江岱,“现在店里没人,我给你洗了我们就回家好不好?”他心里暗暗盘算着等会好好给沈凌志头部按按,让沈凌志舒服舒服,等沈凌志乖乖进了洗头房,江岱又拉住他不让动了。“我帮你刺激刺激他,”江岱小声说,“但你之后得对我耐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