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她娘一直住在泺城,一是为了照顾她爹爹,二是为了躲开她祖母。她母亲梅氏出身书香世家,外祖致仕前曾做过集贤殿参事。她祖母原本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但因梅氏只生了她这一个女儿,她父亲又坚决不纳妾,因此才渐渐生出了些嫌隙。后来她父亲过继了两个同宗的孩子记在族谱上,长子取名温方宴,次子取名温方策。她祖母虽然心下不快,但也拗不过儿子。天过傍晚,温簌卿回复春阁。复春阁南边有一片水塘,名叫初雨塘,塘上有一座紫藤廊桥,闲时温簌卿常常在此处小坐。一行人刚走上紫藤廊桥,就听见后面有人在唤温簌卿二妹妹。温簌卿转身看去,见是她二叔家的大堂姐温妍秀独自走来。她一身素衣,比先前消瘦了些,精神看着也有些萎靡不振。温妍秀拉住温簌卿的衣袖,眼眶红红说道:“二妹妹,我有话想单独与你说,你且站一站。”温簌卿想了一瞬,便让丫鬟们先行回去。温妍秀见旁人都走开了,才带着哭腔说道:“求二妹妹帮帮我!潘绍严暴虐成性,死在他手上的女子数不胜数。若是嫁给他,我必定活不成,我誓死也不嫁他。”温簌卿看着她悲切的模样,心中却无半分怜惜。她们也知道潘绍严残忍嗜杀,前世却将她推向火坑。若不是她舅舅和二姑母费心打点,说不定她早就死在潘绍严手上。何况宫宴苟且之事原本就是她们母女一手设下的圈套,自作自受却还要来当苦主。“姐姐平白受辱,没人逼迫姐姐嫁给潘绍严。”温簌卿看着温妍秀说道:“说句不甚恭敬的话,可惜二叔懦弱,若不然就该拿刀手刃了那贼人为女儿报仇。”“就算没人逼我,但我这副样子又有哪个高门公子还愿意娶我?除非终身不嫁,可我不甘心。”温妍秀哀求道:“二妹妹,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救我,求妹妹帮我。”温簌卿平静的审视温妍秀,问道:“何法?”温妍秀殷切地看着温簌卿说道:“我与谢家表哥从小一起长大,又熟悉彼此性情。你知道的,我心仪谢表哥已久。我求妹妹一句话,就把谢表哥让给我吧。”温簌卿静静看她,面上不辨喜怒。前世她便抢了自己的姻缘,得偿所愿嫁入谢家做了嫡妻。如今这般不知廉耻的话,她也说的十分心安理得。“若是钗环首饰姐姐喜欢,我让与姐姐也无妨。只是谢表哥不是个物件,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且不说这些,姐姐如今情形想嫁入谢家也难。”温簌卿淡淡道。“不难,只要妹妹不与我相争,我就一定能嫁给谢表哥。”“姐姐不必求我,这事我做不得主。”温簌卿不欲与她纠缠,转身拂袖要走。温妍秀上前扯住温簌卿的胳膊高声道:“妹妹难道不知当日我是替你受辱?潘绍严是将我认成了你,他口口声声可都是叫得你的名字!”温簌卿心中微怒,“姐姐怕是病糊涂了,满口胡言乱语,我让丫鬟送你回秋冥院。”温妍秀不依,仍然与她拉扯纠缠。恰在此时,她看见自己的丫鬟茯苓引着一人走过来。她心中一喜,佯装被温簌卿推攘往后跌倒,恰巧翻过护栏跌落初雨塘的冰面上。没想到初雨塘中的冰层早上被人砸开,如今只是薄薄的一层,她瞬间跌入冰冷的湖水中,寒气顺着四肢百骸侵入肺腑。她挣扎着呼救,厚重的棉衣入水后更加沉重,直坠着她往深水里去。她慌乱中看到温簌卿站在廊桥上冷眼看着自己,那眼神竟让她有一丝惧怕。谢景元在回碎霞居的路上遇到温妍秀的丫鬟茯苓,茯苓言说找不到小姐心中着急,便央求谢景元一同来寻。两人顺着梅园的路一直走到复春阁前,就见温簌卿将温妍秀推入塘中。茯苓惊叫一声,忙高呼救人。谢景元早就脱去裘衣,纵身跳入冰水中去拉温妍秀。一时间复春阁前从未如此热闹,吵吵嚷嚷乱成一片。谢景元将温妍秀拉上岸时,两人都已去了半条命。谢景元面色苍白,跌坐在地上。温妍秀双目紧闭,已是昏死过去。温簌卿走过去,对着痛哭的茯苓说道:“要死就死在别处,别脏了我的水塘,将大小姐抬回秋冥院。”温簌卿的话让谢景元倍感意外,他从未听她说出过这般不近人情的话。温簌卿对上谢景元诧异的眼神,并没有为自己方才的话辩解。前世他得知自己被劫掠至潘府时,冲去潘家要人却被打的遍体鳞伤。魏军攻陷芙州城那日,他大病初愈却执剑上街杀贼,死在乱兵手中。她感念他心善,却又无奈他对任何人都是这般心无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