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笑了一时,便有小内侍一路小跑过来,依葫芦画瓢地重复了一遍陛下的话:“国师若是不坐,那便御剑飞过来。”一声国师叫的星落眉开眼笑,她摆手矜持又谦虚:“御剑飞行倒也学过些皮毛,陛下若想看,小道有机会便施展一二。”她大吹法螺,既然陛下并不是在给她下套,那便坐就是。这便上了陛下的肩舆,大摇大摆地坐在了上头。这肩舆宽阔,靠背中段雕着“万寿藤”,扶手圆圆,星落把手臂搭在了上头,撑着头歪了一会儿,青团儿在一旁跟着走,时不时瞧一眼姑娘,正瞧见姑娘头顶的那团发髻松了一些,绑发的青碧色缎带落了半截儿下来,便提醒了姑娘一句。星落不以为意,拿手摸了一把,因发髻上还有簪子固定,便将缎带扯了下来,拿在手里玩儿了一会儿,只觉得碍事,这便顺手缠在了扶手上,绕了几道,又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陛下叫人抬她去衣库选衣裳,星落也不知是何意,只是一路乘肩舆过去,无聊困顿地险些没睡过去,到得那库房时,待那宫监打开了库门,里头柜子连柜子,堆叠了无数件衣衫。见姑娘站住了,便有小宫娥上前,叫人抱来许多件,一一铺陈在姑娘的眼前,一时间,满目青碧,各式各季的道袍便入了星落的眼。单是夏季穿的轻软纱料,摆在星落眼前的就有十数种,春秋之季穿着的,也有十数种样式颜色,单是青碧色,便有天水碧、水绿、黛绿、松柏绿等区分。修道之人最是见不得华服,尤其是修道的小姑娘,更是欢喜,见星落喜笑颜开,那宫娥想来是位资深的掌衣姑姑,笑着为星落介绍起来。“……陛下曾修道,寻常也爱着道袍,故而此间专为陛下放置道袍,年年制新,不常穿的一年三翻五晒,常穿的时时洗晒熏香。”她笑的典雅,“这些都是新制的,姑娘可随意挑选。”星落喜爱这些颜色质地,可惜略摸了摸便蹙着眉头停了手,那宫娥还未及问询,便见库门前慢慢踱来一人,身量很高,眉眼清俊,正是陛下。宫娥忙躬身退下,星落转了头,见是陛下,这便捏了玉清决,笑靥浅浅,道了一声陛下好慈悲。皇帝往那一旁圈椅坐了,见她不挑,蹙眉道,“不是总指摘朕不给你穿衣裳,眼下随你挑了,如何不动?”星落在铺陈了道袍的桌案前踱了几步,规规矩矩地回答陛下的话。“……您个儿这么高,小道才到您的下巴颏,您的道袍小道穿起来,岂不是很难看?”她纠结着,似乎怕陛下真以为她缺衣少穿,认真地说起来,“小道的师尊在仙山上,也有一间屋子专门放道袍法衣,另外还有许多法器典籍……”皇帝哦了一声。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从前在老君山上小住时的情形,倒是日日换新衣,只是这些皆不经他手,也没什么印象了。待杜南风回来了,倒可以好好地问一问,是否真有此事。阮英躬身奉上一盏茶,皇帝端了茶盏,小试一口。“那又如何,你师尊会给你穿么?”星落可不愿在陛下面前灭了自家师尊的志气,郑重其事地回答陛下:“……合贞女冠说,待我师尊羽化登仙的那一天,他的道袍法衣、一切财产、就全是小道的了。”皇帝正抿了一口茶,听了星落的话,险些没把自己给呛死,他咳了一阵儿,缓了过来,拿手巾拭了拭唇,难以置信地望住了这小妖道。“羽化登仙?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眉间蹙了一道深谷,不孝之徒啊,竟然盼着他羽化登仙,好继承他的遗产。星落奇怪地看了陛下一眼,“您不是也修过几日道吗?怎会不知道羽化登仙的意思?”她望了望陛下,又转过头望了望桌案上铺陈的青碧色各式道袍,顿时了然:陛下只穿青碧色道袍,在仙山上怕是最末等的乾道,大约是不大懂得他们道教专有的规矩。她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挠了挠鬓角,苦思了一会儿。“您知道蝴蝶么?由蛹里破出来,长出了翅膀成了蝶,变了一种形态,这便是羽化……”她试图解释的更加接地气儿,“我师尊也是啊,百年以后,肉体变态了,魂灵却登了仙,上那九重天逍遥去了,这便是羽化登仙。”她眼见着陛下的脸色一分一分地暗下去,眸色带了几分的深沉,像是承载了许多怒火一般,星落登时有些紧张,话都说的不利索了。“我师尊羽化了,这些财产都是身外之物,他老人家就小道一个宝贝徒弟,不留给小道留给谁啊?”皇帝眸色沉沉如烟霭,望着这小妖道好一会儿,才问起话来,那语音也沉沉,在库房里带了些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