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之时,京城有两件大喜事。一件是三月初三,皇后娘娘将在凤仪宫中举办百花宴,邀请数百名官家小姐前来赏花饮茶,替太子殿下及其他几位年纪较长的皇子挑选佳人为妃。另一件是百花宴的前一日,陇西王岳停云随着西北大将军和神策铁骑营的战士们,将带着边地大大小小二十几场战役胜利的捷报,凯旋回京。宋府,杏花如雪。被杏树和垂柳环绕着的宋府后院,西厢房的闺阁内,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熏风吹起粉黄色的纱帐,送来阵阵花香。宋青时坐在紫檀木制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任由芙蕖替她梳妆打扮,胭脂水粉扑在她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添了些许红晕。“青时,听娘亲的,试试这件藕粉色衣裳,上面的绣球花衬你,好看得狠。”“罢了娘亲,女儿就着这件浅碧色的。”宋杨氏见宋青时顽固不化,未免有些着急,凑近了铜镜望着她,厉声道:“今儿太子殿下选妃,别家姑娘们都打扮得争奇斗艳,就你穿这么素,十几岁的年龄,倾城姿色藏着掖着,殿下哪还能注意到你?”见宋杨氏先开口,芙蕖也忍不住跟着掺合:“夫人说得对,小姐连皇后娘娘赏的这个水晶钗子都不愿戴着,哪儿像去参加百花宴的,去仙人观礼佛问道也不至于打扮的如此素净。”宋青时被她们一大一小嚷嚷地耳朵都快起茧了,只得寻来一只杏花流苏簪子,插入乌黑的秀发,无奈道:“好啦,女儿簪上还不行吗?”宋杨氏叹了一口气,非要给给宋青时再加上两对浅蓝色镶银琉璃耳坠才罢休。她也是实在拿宋青时没辙,小小年纪不喜娇艳,柜里的衣缎清一色素雅风格,看着不像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倒像个丧了夫的寡妇。宋青时梳妆完毕,推门而出,硕大的宋府大堂里,宋阁老坐在桐木桌前饮着茶,看见宋青时,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出和蔼的笑意。“青时,过来,让爹爹看看。”“爹爹~”宋青时小跑着扑进宋阁老的怀里,任由父亲抚摸着她刚梳好的发髻。宋青时在府里与在外面不同,那副清冷端庄的模样在爹爹和娘亲面前荡然无存。宋府里的宋青时,就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娇弱丫头,天天撒娇耍泼,无所不用其极。内阁首辅宋国忠老来得女,宋青时并无兄弟姐妹,全家的宠爱都集中在了宋青时一人身上。宋杨氏每日对她悉心照料,宋阁老身为朝中大官,公事忙碌,却也总会在闲暇时候抽空同女儿一起下棋说书,享天伦之乐。这便是宋青时最重要的爹爹与娘亲。宋阁老看着宋青时的一身浅碧色素衣,没像宋杨氏那般叨叨絮絮,而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青时果然长大了,出落得如此水灵动人,若是看上哪家的公子,一定要告诉爹爹,爹爹向陛下替你求亲。”“老头子尽会胡说,哪有女儿家主动求亲的?”宋杨氏不满地反驳道:“况且青时可是要入主东宫的,皇帝面前哪还有你说话的份儿?”宋阁老对“入主东宫”这四个字似乎并不热衷,甚至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认真地看向宋青时:“青时,告诉爹爹,你当真钟意于太子殿下吗?”宋青时低头沉默了半晌,小声道:“回爹爹,女儿不知道。”“怎会不知道呢?青时,在你爹爹面前莫要害羞,你若是钟意太子殿下,便大胆说出来。”宋杨氏插嘴。“青时……青时并不知晓自己心意。”“不知晓便不必着急,等我们青时有如意郎君了,再出嫁也不迟。”宋阁老喝了一口江南刚到的雨前龙井,心情愉悦。“哪能这么一直等下去,再过几年就成老姑娘了。”宋杨氏不满地嘀咕了两句,不打算再和这啥都不懂的顽固老头斗嘴,拽着宋青时便要上马车进宫参加百花宴去。宋青时上了马车,耳朵里听着宋杨氏叮嘱着百花宴上的注意事项,神思却飘忽去了九霄云外。前世她便是太过自私愚笨,才害死了这么温柔的爹爹与娘亲。若不是她痴心妄想,每日在岳停风的甜言蜜语中迷失自我,就不会没能察觉出苏皇后在茶中下朱砂一事,害得娘亲中毒而去,也不会在被人厌弃后言行无状,害得爹爹挫骨扬灰。苏皇后,当真是狡猾至极。每次去凤仪宫饮茶,苏皇后都和她们母女用的是同一壶,这才叫宋青时放松了警惕。可她万万没想到,朱砂此物,少量服用并无危害,苏皇后只饮下了茶中的朱砂,用量很少,所以身体定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