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铎问:“王上准备如何处置裴道韫?”如何处置?自然是砍下脑袋,送回长安!他的威严绝对不允许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和挑衅!况且,若再不给姬不黩一些示警,两国关系只会越来越糟,待到战火一触即发,为之晚矣。然而那句话却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卡在了嗓子眼里。那一刻,他脑海里极快地划过了一个念头——舒明悦怎么办。一旁处铎见他神情僵住,疑惑道:“可汗?”虞逻回过神,脸色慢慢变得阴沉,十分不可思议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想法,难不成真中了巽朝的美人计?他忽然心生烦躁,唰的一声抽剑,猛砍向一旁胡杨树。只听“咔擦”一声,那颗小腿粗的胡杨应声断裂,“哐当”一声狠栽进沙泥地里。乌蛮见此,神色激动,立刻奋勇当先道:“可汗,不如派我去凉州吧!即刻陈兵萧关!倒要看那皇帝小儿还敢嚣张!”那年姬不黩二十岁,和虞逻初坐上北狄大可汗王位的年纪一样,野心勃勃,不知收敛。萧关位于长安北面,襟带西凉,咽喉灵武,与大散关、函谷关、武关这四处关隘,扼守住了整个关中平原,一旦萧关失守,整个长安就会暴露在北狄铁骑之下。随着乌蛮话音落下,风儿好似又大了些,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北地寒,此时虽然已经入春,风儿依然冷冽刮面。虞逻没有说话,只站在马匹旁,手掌轻抚马背上的鬃毛,眼睫深垂,无人知他心中所想。乌蛮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可汗?”虞逻终于开口了,淡淡道:“押下裴道韫,暂不动,再做处置。”撂下这句话后,他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乌蛮留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偏头看向处铎,处铎则站在树影下,凝视王上离去的背影,神态若有所思。这个时候,舒明悦和亲北狄,刚好一年。小公主爱漂亮,恨不得一日一套衣裙,但无论衣衫怎么换,穿着打扮仍然是中原样式,与北狄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虞逻平时不大干涉她穿着,反正,好看就行了。这日,还没到牙帐,虞逻遥遥地便瞧见他的小公主穿着一身银红色的广袖长裙,衣衫料薄,随风翩跹,与初探绿的草原相得益彰。因为冷,身上披了一件素白色忍冬纹斗篷,脖领处围了一圈雪白绒毛,衬得脸蛋巴掌大,唇红齿白,愈发明艳。其实那个时候,在中原腹地已经开始流行起穿窄袖圆领或翻领的袍衫,可她自从嫁给他之后,竟然一次都不肯穿。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提醒他,她是中原公主?虞逻脸色阴沉地翻身下马。舒明悦听见后面的声音,扭头看去,瞧见是虞逻,眉眼一弯,道:“可汗回来——”话未说完,她被他猛地拽住了手腕,拖进内帐里,步子一踉跄,险些站不稳。惊魂未定时,便见虞逻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衣服脱了!”舒明悦吓了一跳,“怎、怎么了?”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两步。她好像真的被他吓到了,一双乌黑眼眸睁得圆圆,睫羽不安轻颤,屏气慑息的模样,满是防备不安。虞逻喉咙一滚,心中烦躁愈甚,忽地撇开视线,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帐子开了又关,冷风打着旋吹进来。被留在原地的舒明悦一脸莫名,刚才那叫她脱衣服的架势,显然不是想做那种事,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裙子,蹙了眉尖,实在不明所以。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敦煌出事了。而且出事的人她也熟悉,是她少时玩伴,裴道韫。再瞅一眼身上广袖罗裙,舒明悦还有何不明白,虞逻又迁怒了。她吐出一口气,恨不得立刻飞到长安锤爆姬不黩的狗头,一天到晚,就不能安分点吗!?还有虞逻那个喜怒无常的狗东西,是她派裴道韫去的敦煌吗!?是她和北狄兵士动的手吗!?阿婵一脸担忧地看向舒明悦,取下她身上的斗篷,轻声道:“殿下,此事莫要管了,只当不知罢。”她是舒明悦的乳娘,把小姑娘当成了亲生女儿疼爱,才不想管什么敦煌,什么裴道韫,只要她的小殿下安然无恙,比什么都好。舒明悦却摇了摇头,吩咐道:“把我那套日前做的那套红色胡裙拿出来。”她自问没能力去左右两国国事,但此事尚有转圜余地,更何况裴道韫与她自小一同长大,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舒明悦罕见地换了一身窄袖圆领的胡裙,乌发绕着珠玉编成小辫垂在胸前,玉带系细腰,桃红色裙摆坠到纤细小腿肚处,往下一双乌黑翘头长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