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噎,彻底说不出话来。真的是万万没想到,一场试探还没来得及开展,就一败涂地。面前若有若无的雾白热气氤氲,茶香四溢,他眉眼轮廓英俊,不甚清晰,似是蒙上了一层皮。“七公子……”舒明悦咬唇,悄悄瞅他。裴应星点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你有和你长得很像的兄弟吗?”她鼓起勇气,直白地问。一双乌黑眼瞳宛若秋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蛋过分白嫩了,像剥了壳的鸡蛋,还能瞧见细细小小的绒毛。裴应星不自然地撇开视线,用一种古怪冷漠语调道:“没有。”似乎还带点着不快。其实,他心底已然有了一些猜测,她认识的那人应该就是他。无论是那日脱口而出的北狄二字,还是后来试探的阿史那三字,都足以证明,她所认识之人就是他另一个身份——阿史那虞逻。可又不尽是他。但不可否认,他夜夜潜入她屋里,两人甚至可能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一想到这里,裴应星眉峰微隆,指腹摩挲着茶杯,不知道在捉摸些什么。舒明悦哦了一声,握起白瓷杯小小抿了一口,茶汤清爽,却又苦涩。……从曜日居出来后,舒明悦仰头望天,长叹一口气,看来……裴应星和阿史那虞逻真的没什么干系。虞逻永远都不会像裴应星一样风度翩翩地坐下来与她品茶,他只会拎着她的茶壶猛灌一口,再皱眉问为何不换一只大的。然而她忘了,虞逻向来穿上衣服是威严可汗,脱下衣服是没脸禽兽。今日穿上世家公子的锦服,怎么就不能是贵公子呢舒明悦发了一会呆,又使劲儿摇摇小脑袋,把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晃出脑袋,轻吐出一口气。上辈子,自舅舅和哥哥离世后,她不是在养病中,就是被姬不黩关在宫里禁足,根本没有选过驸马。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见过更多的人,所以才对虞逻一直念念不忘吧?清宁宫。四周的宫女内侍早已退下,偌大的殿室安静非常,皇帝双手枕在脑后,两条长腿交叠,躺在大漆檀木方榻上阖眼假寐。皇后裴氏坐在他旁边,身子半依靠软枕,手里握着团扇轻摇。“天子之女曰公主,亲王之女曰郡主,公侯之女则可封县主。杜洪爵封三品威远侯,给他的女儿封个县主倒也恰当。”“县主?”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太后想为杜澜心请封翁主!还想求食邑五百户,当朕的江山白得来的不成?!”公主食邑六百户,郡主食邑三百户,太后为了补偿杜澜心,把前朝早已废除的翁主爵位搬了出来,略高郡主,而妄想比肩公主。简直不知所谓!皇后一笑,摇扇轻声道:“可是母后不肯罢休,要是真闹起来,御史台那边又得规劝陛下你。”虽然太后不是皇帝生母,却是先父正八经娶进门的嫡妻,一个孝字压下来,身为万民表率的皇帝尤其受约束。“谁敢说!?朕砍了他脑袋!”皇帝勃然大怒,他还没到提不动刀的地步!他看看谁敢说他!皇后深知皇帝脾性,半支一臂撑着额角,柔声又道:“我今日去寿康宫看过杜澜心了,的确伤得不轻,左额上留了好大一块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后的确心疼了。”皇帝闭上眼,没好气道:“老子外甥还被砍了一剑呢!”阿姐若知,非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打他一巴掌不可!皇后没有说话,只握扇给他摇了摇凉风。皇帝脾性桀骜,吃软不吃硬,尤其不吃威胁,你和他急,那绝对是自讨苦吃,得等他自个想明白。良久。皇帝抬手狠狠揉了下眉骨,疲惫道:“罢了,你去办吧,拟个翁主封号,食邑不必给了。”皇后点头应下,用团扇戳了戳他额头川字,叹气道:“你这眉头都快拧成老头了。”以前在燕侯府,想守住幽州和幽州百姓,后来吞了冀州和并州,又想逐鹿天下,这天下逐了十年,坐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又得想着如何稳天下。土地、军队,户籍、农耕、水利、科举、赋税,一件事接着一件,当真是闲不下来。北地戎狄虎视眈眈,南方有余孽未清,还有……太子。裴皇后指尖的动作一顿,想起了她那早逝的儿子,神色黯淡。“老?”皇帝眼睛陡然睁开,显然不乐意听,驳道:“朕可不老。”随着话音落下,皇后的手指就被重重地捏了一下,惹得她惊声痛呼,等反应过来,一张皮薄老脸唰地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