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明悦听不懂,一旁女官神色微变,硬着头皮上前,把乌日娜的话翻译给公主听,但委婉地修饰一番,“乌日娜说殿下身上的裙子好看,衬得殿下美丽非常。”是吗?舒明悦狐疑地看了女官一眼,她怎么觉得不是这个意思?乌日娜也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扬着下巴道:“我父亲是阿史德塔汗,汗国的珂罗啜,我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乌日娜。”女官如实翻译,舒明悦茫然地眨了眨眼,珂罗啜是什么东西?北狄的官制和中原不一样,她并不了解这些复杂拗口的名称。看到她茫然神色,乌日娜不禁嘲讽,昨天雅丽一块羊腿肉就换走了一套金丝嵌红宝石的首饰,这个小公主果然是傻子。不过,她可没有雅丽那么贪婪无耻。“把你的裙子脱下来,我用一整头羊和你换。”乌日娜施舍道。女官默了一会儿,把这句话翻译给公主殿下听。舒明悦愕然地眨了眨眼,她的裙子光是绣娘的针线功夫便价值数金,远远不止一头羊,遑论明霞锦和裙上嵌缀的珠玉宝石。这乌日娜莫不是傻子吧?更何况,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也是她在草原唯一的慰藉,穿坏了就再也没有了,她珍惜得不得了,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箱笼。怎么可能换给乌日娜?舒明悦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告诉她,我的裙子价值一千头羊,我不和她换。而且……”她回过头,视线落在乌日娜的身材,“我的裙子你穿不下。”舞裙贴身,线条裁剪流畅,几乎无一丝多余的空隙,刚好紧贴她的线条起伏。虽然舒明悦是并州姑娘,但因为常年练舞,她四肢修长,骨架纤细,乌日娜虽然身段婀娜,但因为比她壮了许多,根本没法穿下这条裙子。阿婵背对舒明悦,朝翻译女官摇了摇头——不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女官会意,笑着上前,用北狄话说道:“这条裙子太小了,不适合姑娘穿,姑娘玲珑美丽,穿红色的裙子更好看,外帐有更适合姑娘穿的罗裙,请随我来。”“不!我就要这条!”乌日娜寸步不让。她是阿史德塔汗最宠爱的小女儿,自幼野蛮,一想到这位中原公主可能要穿这身衣服去勾引可汗,登时一双眸子像喷了火。“去,把她的衣服给我扒下来!”乌日娜冷笑一声,纵然她不能穿,也不能让舒明悦穿。随着她话音落下,她身后那些健壮的女奴凶神恶煞上前,朝舒明悦张牙舞爪,内帐顿时一片混乱惊呼。虽然没听懂她们说什么,但舒明悦也明悟了,乌日娜想扒她衣服。“放肆!”舒明悦登时大怒,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这都是什么野蛮人!她咬下唇,抿着怒,气冲冲揪起一旁长剑,“唰”地劈开将那些意图动手的女奴。“啊——”尖叫声中,内帐愈加混乱。外帐的护卫冲了进来,将那些女奴团团挟持住。因为爹娘兄长皆是将军,舒明悦颇通一二剑法,又因常年习舞,身姿很是灵活,几息的功夫,便将剑架到了乌日娜的脖子上。“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乱吠。滚出去,不然我杀了你。”她昂着巴掌大的小脸,神色嘲讽又冰冷。有的时候,语言不能阻碍两个人交流,比如现在。乌日娜深深感受到了中原公主身上毫无保留的杀意,登时面色惨白如纸,她大气不敢喘,哭着跑了出去。然而这场胜利,并没有让舒明悦觉得痛快,反而神色愈发烦躁,恼恨地丢了手中剑。今日赶走了一个乌日娜,日后还有多少乌日娜?这样下去绝不是长久之计。内帐重归平静,笼罩一层浓浓的阴霾色。舒明悦呆呆地坐在榻上,神色茫然地环顾四周,檀木桌案歪了,瓷瓶碎了一地,被撕碎的纱幔孤零零挂在一角,香炉倒在簇绒毛毯上,烧焦了一大片,四处都是被踩脏的泥巴。这是一个和中原完全不同的地方,哪怕这里被布置成了她在长安时的闺阁模样。她慢慢红了眼睛,吧嗒吧嗒掉眼泪。太可恶!太不讲道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知礼数的野蛮人!不知哭了多久,舒明悦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把眼睛,忽然站起来,“阿婵,替我梳妆吧。”她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她走到铜镜前坐下,“替我梳得好看一点,一会儿……我去看看可汗。”阿婵挽心中又酸楚又难受,袖擦去眼角泪花,轻轻“哎”了一声,挪步上前。焚香沐浴,描眉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