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动作绝对超越了主仆的界限,虽未有太过分的,但其中蕴含的深层意义,耐人寻味。此番动作全落入了空山的眼,空山停下拨动佛珠的手,叫住天征:“且慢。”天征缓缓转身。空山问道:“你从何而来?”天征答:“从远古而来。”空山眸光微微一变:“那你要去往何处?”天征:“如今所不曾到之未来。”他野心不小,竟想通过这一遭改掉本来的命运引线,来人为创造一个令他所满意的的未来。他的想法与解嶙相似,解嶙不想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故而想再寻找一条令自己满意的路,只是天征更加嚣张,无视天道,竟想另辟蹊径。走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空山霍然起身,确认天征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又颓然坐下,那一刹那,他身上所有的精气仿佛都被抽走了,本就老迈的身影显得更加佝偻,他动了动嘴唇,自己似是也没有太大的底气,喃喃道:“道法既定,问心难为,何谓未来?过去、现在、未来,一线之引,谈何如今所不曾到?”空山觉得天征此语太过荒谬,天地万物皆有寿数,皆有相生相克之物,从过去到未来都有一线既定,如何能篡改,就算人为脱离这条线的引导,天道善制衡,也会迅速地抹平这不和谐的一处。而天征此话,未免太过狂妄。空山再次看向窗外菩提树的高大穹顶,道:“若真能如此简单,阿弥天便有救了。”天征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上一世在他生出灵识之前,阿弥天似乎经历过一场浩劫,沉寂了百年之久,后来崛起,并且在蓬莱阁留名的是重组之后的阿弥天,而浩劫之前这个逐渐走下坡路的阿弥天,也仅仅是在史录上留下了不浓不淡的一笔,甚至空山大师的名号,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去了。而刚刚空山大师说出的那番话,是不是证明他早就预料到了阿弥天的这一场浩劫?解嶙睡得并不是很安稳,天征给空山行了一礼得到应允之后便进了里间。里间的摆设甚至比外间还要朴素,灰色的地面,洁白的墙,一张软塌紧靠墙面摆放,显得屋子里空荡得有些过分了。天征担心解嶙睡得不舒服,找了两个蒲团给他垫着,忙完了,他也不急着变回去,不知道是不是浩海宸星对他产生了影响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灵力充沛了许多,至少在变化出人形的时候不再像之前那样状态不佳了。天征坐在软塌上,轻轻替解嶙梳了梳忙于赶路而疏于打理的长发,揉了揉他的鼻子,将指腹放在他睫毛的旁边,像是个刚得到心爱娃娃的孩子那样,不舍得放手。直到最后,天征才叹一声气,恋恋不舍地变回一柄小破剑,老老实实地躺到解嶙身边去了。天征自己清楚,不光为了防止解嶙怀疑而不能在这个时间线里显露人身,还有他现在没有浩海宸星加持,本体并不完全,化出人形来需要庞大的灵力支持,而他现在身上携带的这点可怜的灵力,根本不足够他这么消耗。在幻海修罗场里,则是因为身处其中并不会受到本体的局限,精神力如何,在其中就会表现出什么样。因此,在修罗场里,他才能自如地幻化出人形。-解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他从迷茫中醒来时,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天征时还愣了一瞬,但注意力在听见外面像是有人在大声质问着什么的时候被瞬间夺走。他睡得脑子里嗡嗡地响,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外面人的声音越来越大,竟带着点歇斯底里的意味在里面,解嶙拧眉,好奇是什么人敢在阿弥天的荣堂里造次,他缓了一会神,轻手轻脚地往外间走。越到外面,声音听得越清楚。“师父,您是不是忘记阿弥天的使命了,我们守了浩海宸星这么多年,怎么能说给别人就给别人?”声音的主人接下来的话像是多难以启齿一样,停顿了一会,才继续道,“更何况那还是一只妖。”解嶙的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他将头探了出去,做了一件并不太光彩的事情,偷听加偷看。可眼前看到的场景却让他十分迷惑。空山依旧坐在那个蒲团上,缓缓地拨动着佛珠,老檀木已经变得乌黑光滑,上面的纹理都变得十分细致。他端坐着,一言不发。发出质问声的是一名面对着空山站立着的青年,解嶙如果记忆力没有退化,凭他上辈子对空山二徒弟的那一面之缘,他能断定,这个身着玄黑僧袍的青年,就是空山的二弟子——司律。空山的手停了一下,道:“是妖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