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后,我直接来到了苏海峰的家,对于我的突然到访,苏海峰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是礼貌地将我让进屋里,闲聊了一些毕业之后的事情。
看着眼前的苏海峰,我多少有些震惊,这还是我印象中的那个阳光大男孩儿吗?一脸的络腮胡子,布满了沟壑的脸庞,眼角掩饰不住的疲倦,还有那摇摇晃晃的单薄身躯,这两年中,在他的身上不知都发生了些什么。
“说吧,你这个大作家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我记得上学的时候,咱们系里一共就那么几个男生,你都认不全,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苏海峰扔给我一根红梅,随手点上,大大咧咧地说到。
看着这一幕,我有些心酸,想当年,苏海峰叱咤风云,出手红塔山是最低标准,如今却已经沦落到了最便宜的红梅。
我暗暗叹了口气,抽出自己从老总那偷拿来的软中华,递到了他的面前。
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苏海峰自嘲地笑了笑:“没办法,老爹病休,退居二线了,报社说我这里有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把我开了,生活窘迫啊,不过都是冒烟的东西,我感觉也没什么区别。”话虽这样说着,他还是掐灭了自己的那支烟,却小心地将刚抽了一口的红梅放回了烟盒里,又抽出一支中华,吞云吐雾起来。
“你那里有问题?”我指着他的脑袋,不禁哑然失笑,“你可是咱们系的大才子,这么说你,不是打咱们学校的脸吗?”
“疯子和天才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苏海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我只不过是追查了一件不该查的事情!可上边说,这件事情不符合主流,叫我不要插手,傻子也能看出来,那根本不是什么失足落水!”
“你说什么?”我心中一紧,“什么失足落水?”
苏海峰哂笑了一下,“大作家,别跟我装了,你不就是为了那件事情来的吗?你所有的书我全都看过,你正在筹备一本关于温泉的鬼故事,找我,是来要资料的吧?”他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吐出了口中的最后一团烟雾:“老同学,很抱歉,这件事情,我可帮不了你,我走的时候,签了保密协议的,所有的调查资料都不能外传。”
“那这个呢?”我掏出了手机,打开了一份文件,正是安娜早晨的时候传给我的那份,我一直觉得那上面的字迹有些眼熟,直到查到苏海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想起,这不就是他的笔迹吗?而且,他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签了保密协议,所有的资料都不能外泄,却又处处在暗示我:“快来问我吧,我知道好多事情!”
苏海峰一把抓过了手机,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急切地问到:“你从哪里搞到的?”
“这个不用你管,你不是说,所有的资料都不能外泄吗?现在我已经得到一部分了,你说,如果我拿着这个去找你之前的领导,结果会怎么样?”我挑衅似地看着苏海峰,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苏海峰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这是在威胁我?”他侧着头,冷笑着看着我:“王鑫,没有用,上学的时候就是我威胁你,现在还是我威胁你,我承认,这些资料是我调查出来的,但是我没给任何人看过,更没拍照往网上传过,你可以随便去查,有这份资料的人不只是我,警察手里也有。”
“警察?”我愣住了。
“对!”苏海峰点了点头,又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当时经历这件事情的,不只是我,还有很多警察,我所有的调查资料都被他们带走过,所以,泄密的人,不一定是我。”他换上了一个严肃的表情,继续说道:“王鑫,相信我,你不会喜欢这里面更深层次的东西的,继续查下去,你会遇到麻烦,很大的麻烦!”
“我现在已经有麻烦了!”我直直地看着他,“筱雨现在可能就在那个温泉山庄里,而且她已经被‘冤魂’盯上了,我要是不能给这件事一个合理的处理,筱雨恐怕就完了,别跟我说你已经忘了筱雨。”
没错,苏海峰和我同时喜欢的那个女孩儿,就是我现在的女朋友秦筱雨,只是那一次,是他唯一一次惨败在我的手下。
果然,在听到“筱雨”这个名字之后,苏海峰的眉头皱了皱,随即舒展开。
“你既然已经从别处拿到了这份资料,那也就不算我泄密了!”苏海峰狡黠地一笑,从落满了灰尘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这里面记载着我对那次事件的全部调查资料,也包括我为什么最终不得不离开我所钟爱的记者行业。”
我伸出手刚要接过来,他却抽回了手,严肃地看着我:“你要对我保证,不管这份资料最终对你有没有帮助,你都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曾经在我这里看到过这些东西。”
“我保证!”我伸出右手做赌咒发誓的样子,苏海峰才有些不依不舍地将那份资料递给了我,“你慢慢看,我去做几个菜,咱哥俩有一年多没见了,今天晚上好好喝一顿。”说着,他就走进了厨房。
我郑重地翻开了笔记本,里面是苏海峰有些凌乱但却清晰可辨的字迹:
从今天开始,我要把我所经历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也许最终我也查不出什么结果,也许有一天,会有人看到它们,并根据我留下的资料去追查,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无论最终这个结果我是否有幸得知,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拿到这个新闻,完全是一个意外,如果当时我不是在休假,如果当时不是我恰恰就在那个温泉里,如果不是我的哥哥就在那里做刑警,这件事情恐怕这辈子我都无缘得知。
那是我假期的最后两天,我选择了在那家温泉山庄里度过。
干我们这行的,风里来雨里去,身体大多都会落下些毛病,大夫也建议我们适当地泡泡温泉,缓解一下身心。可是当我收拾好东西,走到温泉池子的时候,却被告知暂时停止营业了,温泉外面围满了人,甚至还拉起了警戒线,这样的情况,在我办理入住的时候可没有得到任何的通知。
我敏锐地意识到,出事了,因为我的哥哥就是刑警,小时候我成天和他待在一起,我很轻易地就识别出,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里夹杂着好几个便衣。我是个相机从不离身的人,就算要去洗温泉也是一样,所以我亮出了工作证就要挤进去,却被外围的警察拦了下来。
“我是记者!”我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身份,随着社会的进步,记者的地位已经大大提高,除非是影响特别重大的案件,一般是不会阻止记者采访的,可那几个警察却不为所动。
“我哥哥是苏海龙!”我再次报上了一个人的名字,那几个警察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拿起对讲机向上面报告了一下,却依旧被对方为难地拒绝了。
我没想到,当天晚上,哥哥就找到了我,见面之后,他就一连几杯酒灌了下去,看得出,他正努力地想要压抑着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是,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他开门见山地说到。
“总有一些东西是可以对我说的,这些事情瞒不住所有人,与其到时候再补救,莫不如我给你炮制一份官方说明出来,而且,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想要知道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知道,你也不想看着我到时候有麻烦吧?”我似笑非笑地说到,这已经有些威胁的味道了,可我那个哥哥就是吃我这一套。
他张了张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小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还是我告诉你吧,要不然,到时候你暴尸荒野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温泉里确实出事了。”哥哥叹了口气,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到,“下午的时候我们接到的报案,说是温泉池里发现了一具不明身份的尸体,这可是一件大事,温泉山庄正在筹备一次重要的外事接待任务,这个节骨眼上死人,无疑是在给我们找麻烦,但是当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才意识到,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空旷的温泉池里烟雾缭绕,漂浮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随行的同事下水打捞后才发现,那只是一个人头,没有身子,泡的已经发白了,初步估计,那个人头在水里至少已经泡了两个小时以上!”
“很显然,这不可能是自杀,我自作主张地成立了专案组,但是,我们还没开始工作,专案组就被取缔了,死者的身体也被找到,就在温泉池的通风管道里,案子被定性为是一场意外,是工作人员在检查通风管道时违规操作,被锋利的排风扇割下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