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那道小小的伤口没有流出血来,晏浮瑾的身上却骤然像是有无数道剑痕划过,下一霎那,他被这些剑痕搅碎了。晏浮瑾死的那一霎那,天地没有再动摇。只是冥冥之中,好像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什么沉重的、束缚在身上的东西与之一起消失了。宋盏端坐于生死殿里,一直听着殿外的厮杀之声。对她来说,谁赢都无所谓。只是若那位剑尊之高徒与剑尊后人,他们俩如果输了的话,她会感到一丝遗憾。这遗憾很浅,她许久不会感到悲伤了,这一丝浅浅的遗憾就像是即使把归雪的桃花移栽于生死殿处,也再难回到她少年时桃花飘飞的时候。因果线向来不会轻易变化,这时候却有意识地搅动在了一起,黑夜里撕开一道光辉,落在团团纠缠的因果线上。天道所给予的指示悬浮在虚空里。破军剑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杀意仍然不减,千百年来所死去的冤魂都在哭嚎。乌梦榆向前一步,稳稳地接住了这把剑,她上一次也这样握住了破军剑,可当时心里更多的是惶惶不知终日。这一次,她同样感受到了比血还要冷的杀意从剑上传来,她的心好像落入了无尽之海,海里的倒影尽是遮天蔽日的血肉。“这是你第二次要来镇压我了。”乌梦榆:“原来你也知道。”破军似乎是冷笑了一声:“晏浮瑾那个蠢货在想什么,我全能知道,他自以为自己能够诛尽天下人,却早早死在这里。”乌梦榆不再听它多言,另一只手握住舍利子,引渡自舍利子的灵力比万物都要纯净。她单手结了个法印,决绝地推到了破军剑的身上——“连佛相金身都没有亲临,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镇压我。只要有杀意存在,你即使镇压我于舍利子中,我也永远不会消失。”它的声音变得极其轻缓,带着蛊惑的意味,“你心地澄明,不会受千百年来的杀意影响,就像现在一样。乌梦榆,我可以认你为我的下一任主人。”乌梦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破军的杀意弥漫了出去,来自黄泉渊的妖鬼却好像更陷入了癫狂里,修仙者与它们纠缠在一起,然而杀意越来越浓,令人神魂也要破碎一般。破军继续道,“舍利子从诞生之初就是为了镇压破军而存在的。乌梦榆,你是为了我而存在的。”“我们才是这天地里羁绊最深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诛杀我。”“破军之剑,剑通真灵,你从此可以拥有最卓绝的剑法天赋,我甚至可以修复你身上的暗伤,百年内飞升之位必定有你一席——”她曾经在归雪梦寐过无数次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摆在了面前。乌梦榆来此处时,曾备了一副剑鞘,只是用凡铁制备,算不得灵物,她握住破军剑将它重重地归于了这副剑鞘内。破军剑悬停在虚空里。而霜翘出了鞘,她脑海中闪过了一瞬是如何得到霜翘剑,那年归雪的桃花之下,被人以假装不在意的方式捧上的真心。“我不是为了你而存在的。”如意剑诀泛起一道柔和的光,她一直以来都不会杀意很重的剑法,比起杀人,她更喜欢归雪的桃花。“怀谷方丈与裴闲前辈赠我以生命,冬虚剑尊与我父母抚养我长大,归雪是我魂归之所,我有可以托付性命的挚友,也有……我喜欢的人。”——真正慈悲的剑该如怀谷方丈死前那般,以己身渡众人,可惜她私心太重,终其一生也无法悟得那样的剑道。最后的剑招也该是她自己的剑招,仿若回到她接受自己平庸剑道天赋那一天——剑意止处,桃花依旧飘飞。剑光的光华好似穿透了往生洲冰冷的雪,穿过那些痛苦的回忆,穿过那些难以磨灭的愧疚和痛苦,终于抵达了此处。剑光过处,破军剑断成了两截。最后,乌梦榆将破军的残魂收拢在了舍利子中。宁双双的手里沾满了血,千千结的光泽却越来越亮。她已觉得意识模糊,疼痛难忍,可偏偏越是痛苦的时候,她越想回到家乡。这绚丽多彩的天地,曾是她少年时幻想过的地方,可终有一日抵达这里,她却想回到她平凡的,没有仙术,没有梦魇的家乡。家的影子模模糊糊隐在云雾之外。她执剑砍断来此方天地的所有因果,拜师蓬莱,遇见宿老前辈,与晏浮瑾虚与委蛇,将他打入黄泉渊,在因果道的尽头,她看见了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少女。这大概是真正的宁双双。她虽然不后悔算计晏浮瑾,但是对真正的宁双双还是有愧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