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嬿婉见被绳索套住脖子,却死命的用手拉着护住脖颈的进忠,似是仍不解恨,见他不能立时被绞死,直接伸手从后髻上抽出一根玉钗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进忠胸口刺去。但可能是玉钗用的时日久了,尖头被磨的光滑粗钝,几次狠命戳下去都滑歪了,没戳进进忠的胸口也就罢了,在她又使了更大的力气去扎他的时候,清脆的“啪”的一声,竟是从被她紧紧握着的中间折断了。
卫嬿婉右手攥着断钗,狠狠的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左手从发髻上薅下另一只更尖更利的金钗来,顾不得被扯乱的秀发,又朝着进忠的心窝子狠扎下去,似乎不把他扎穿就不算完似的,这次终于把钗尖插进了他胸口脏兮兮的红锦袍里,右手握着断钗一把捂上了被勒住脖子尚犹自骂个不停的进忠的嘴,在他睁大的双眼中盯着他恨声道:“进忠公公,往日你从本宫这里贪墨了多少银钱,你还数的清吗?!如今竟敢如此污蔑辱骂本宫,带着你的银子和对你主子的忠心,下地狱去吧!”进忠瞪着眼睛,双手似乎再没了挣扎的力气,软软的瘫了下去。
直到卫嬿婉带着毓湖和福珈走出那个暗室的窄门,才听见太后吩咐人来报,说御船上死人不吉利,叫留那只是听命行事的奴才一条性命,等回宫再按宫规惩戒。卫嬿婉冷哼,说已经勒死了,若是太后心善,着人来瞧瞧吧,拉不拉的回一条狗命,就看齐太医的医术了。她明着讽了太后这一句,又点明了齐汝与太后的勾连,毓湖余光瞟到福珈在后头抬眼瞄了炩贵妃一眼,又把眼睑盖下去了。
直到卫嬿婉回去复了皇命,回到自己房间心急如焚的等消息,好几天以后才听说进忠叫齐汝从阎王爷身边儿拉回了一口气,后来听皇帝和太后意思是没查出什么结果,此事竟是不了了之了。
卫嬿婉终于松了一口气,进忠的命,算是保下来了。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等南巡结束、回到紫禁城,进忠这个“替罪羊”该怎么脱罪呢?她捻着手里的一截子断钗,眼中明灭不定。
【嬿婉:保命的好东西本宫还没用上,就便宜你这个死奴才了】
【进忠:没想到刚送出去的东西,自个儿倒先用了一半】
病和药
当皇帝把乱糟糟的南巡匆匆结束,坐回到养心殿书房批折子的时候,一日听王喜来报,说是永寿宫的贵妃娘娘一回宫就命人叫了进忠公公去,什么话也没说直接伸手推翻了一个御赐的百花争艳群鸟朝凤大立瓶,说是进忠公公故意打碎御赐贡品,罚了这不知尊卑的狗奴才在永寿宫正殿门前跪碎瓷片子,不许给吃喝,不跪够六个时辰不许起身。
皇帝一边往永寿宫走一边在心里失笑,自己这个炩贵妃倒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他的奴才诬她献媚争宠,她就反诬回来说他打碎贡品,连个遮掩都不找。平时见她护自己宫里的奴才护的紧,还以为真是个没脾气的泥菩萨,没成想有人惹着她了,她倒一时也忍不了,跟在御船上直接自己上手要弄死污蔑她的狗奴才一样,回到紫禁城还没等喘口气儿,就先去拿人撒气了。只是碍着太后说别弄死了晦气,才只能寻这种法子去磋磨他。
真是兔子急了也咬人,皇帝倒不是多好心要巴巴赶去给个奴才求情,他是担心自己这只小兔子气坏了,除了罚跪别再真给进忠想法子弄死了,那个奴才倒是还算忠心,这段时日他手头的奴才都不太合用,想来想去还是准备再看看,如果能行皇帝还想继续用他。想来以后他跟他那位养母皇太后在背后的博弈只会胶着得越来越厉害,好用的刀皇帝是一把也不想丢开。
进了永寿宫门,皇帝连看都没去看地上跪着的脸色白的像鬼似的奴才,直接迈步进了主殿。抱着卫嬿婉好一番劝哄,才劝得她满脸委屈着嘟嘟囔囔的说,臣妾不生气,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是给他使小性儿呢,皇帝好笑,又赏赐了好些东西,才终于哄得人脸色好了些,不冷着一张小脸儿给他瞧了。
等到皇帝心满意足的离了永寿宫,也没踹一脚殿门前跪着的奴才叫起。卫嬿婉在内殿里看见外头进忠跪的一双腿鲜血淋漓,想着狗皇帝真不是东西。
进忠生生在永寿宫跪满了六个时辰,直从清晨跪到深夜,才被里头的娘娘吩咐了一句说拖回去,别死在本宫宫门里。这才被人拎着胳膊拖回了庑房。
得罪了盛宠的贵妃娘娘,没人敢给他求医送药,也没人想着给他送些好吃食,进忠像早年间启祥宫里的樱儿一样重病了一场。他病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一双眼睛深陷在黑黢黢的眼窝里,盯着屋顶就在想,当时的嬿婉也是这样熬着的吗?不,也不算一样,嬿婉当时什么都没了,至少他还在心里有个念头可想。
从御船上她把他送给她保命的药丸塞进他嘴里开始,他就楞吊着一口气怎么着也不肯死了。嬿婉在那样混乱又劣势的境况下,冒着同他一起下地狱的风险,给他手里塞了根蛛丝,让他抓着从地狱里爬回来。她不想让他死,他就不能死。
刚回宫,他可怜的、被皇帝算计的炩主儿,又冒着被皇帝疑心、太后怪罪的风险,赶在所有人前面定了他难逃的活罪——只是跪六个时辰的碎瓷片子。他是打小太监磋磨上来的,哪能因着这点儿责罚就死了。
炩主儿仗着自己往日里慈悲好性儿的名声,私下里护着他,不让他多受苦,他心里明镜儿似的。想到他一进永寿宫主殿门,还没跪下呢,就被炩主儿塞了一嘴的苦药丸子,然后就被扔出去跪着了。她甚至还引了皇帝过来,想来是以为皇帝能做做样子给他说句好话,他这一关也就过了。进忠跪碎瓷片子的时候低着头在心里偷偷笑嬿婉偶尔的天真,那位可不是个会体恤奴才的主儿。皇帝不为了安抚炩主儿好好出口恶气、多罚他六个时辰,就算是觉得他这个奴才合用,想留着自己再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