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猜到,她是在人前要面子口是心非的。看样子是不太好哄了。杜宅后院的一处僻静角落,宁榛已经独自站在寒风里等待了许久。直到身后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深沉地望向那个自己曾经最爱的女孩。他弯了弯唇,开门见山道:“我猜,你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见我一面。”他的神情里带着几分自嘲,却又无比笃定——她想方设法地制造重逢的机会,不是因为想见他,而只是为了见他一面。从他发现沈舒羽出现在杜宅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太了解她了。所以,他索性不避讳,如她所愿地主动成全。宁榛向来聪明,却错在太过信任她了。沈舒羽回望着他,上前一步,咬着唇抱有一丝希望地说:“没错。”宁榛与她保持着距离,语气生疏:“是想见兜兜?”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倒是为她省却了冗长的铺垫。沈舒羽拢起的秀眉旋即微微舒展开来,眼睫微动,喃喃道:“嗯,我很想念他。”果然。是为了孩子,而不是他。宁榛注视着眼前的女人,这幅楚楚动人的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他敛起神思,不带一丝感情,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虽然当初是你主动放弃了抚养权,但考虑到你毕竟是兜兜的生母,我不会阻止你来看他。”沈舒羽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随后便是莫大的惊喜。那晚在酒吧偶遇宁璃,从她的态度来看,沈舒羽以为宁榛不会那么容易同意她见孩子。未等她张口说些什么,便听见宁榛冷冷地说:“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她急忙问:“什么条件?”“不能让他叫你妈妈。”短暂的停顿,宁榛继续说,“时间过了这么久,他应该已经不记得你了。”沈舒羽身躯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分不清是因为天寒地冻,还是因为过于愤怒,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下唇被牙齿咬得发白:“宁榛,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兜兜是我生的!”她与宁榛认识了十多年,在一起七年,刻在她骨血里的宁榛,是温柔谦和的,是无时无刻不将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哪怕是最后那场离婚官司结束后,分别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流露出这般无情狠绝。宁榛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配合着淡然一笑:“到底谁比较过分?”她的情绪仿佛不再能够左右他,宁榛兀自点燃了一支烟,眼神有些涣散。烟雾缭绕间,他轻飘飘地哂笑道:“你忘了?是你自己抛弃兜兜的,没有人逼过你。”他甚至,还卑微地求过她。低到了尘埃里。“难为你了,还能如此记挂他。”他说。空气安静了许久,只剩冬夜里的无边寂寥,和一阵阵淡淡的烟草味。宁榛向空气里吐了个烟圈,看着它慢慢散开,复又开口:“趁孩子还小,我们不要将错误继续下去了。我不希望他长大以后知道,当年是妈妈不要他。”“宁榛……就当是我求你……”她几乎是乞求地轻唤他的名字,走上前想要拉住他胸前的衣襟。宁榛偏过身躲开了,无动于衷地吐出几个字:“我当初也求过你。”可她仍旧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他。沈舒羽眼睫止不住颤动,泪珠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成串滚落。寒风在她脸上如刀一般割着,她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着呜咽,渐渐地蹲下身缩成一团。她早就后悔了。宁榛垂眸看着她娇小的身躯无助地蹲在雪地里,习惯性向她伸出的手最终停滞在了半空,在空气里握成拳,收回了大衣口袋。重新回到宴会厅,姜彦芝便急忙走上前将宁璃拉到一边,压低声音,略带不安地问道:“我刚才似乎看见沈舒羽了,她怎么会来?”杜氏酒会请来的多是有头有脸的各界名流,沈舒羽这样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突然出现,有些不合常理。倒不是宁母有阶级歧视,只是那个女孩与杜家非亲非故,又无背景,若真是不请自来,便不得不担忧她的出现是否另有所图。“一然说他不清楚,大概是负责酒会的人安排的工作人员。”被方毅文搅和了半天,宁璃这才想起方才出门的原由,恨得牙痒痒,对老鸡贼的仇恨又添一笔。“这……”姜彦芝面露难色,“你爸让我过来问问,怕是担心她等下会闹出事来。”在此之前,宁母还曾设想过,有没有可能是宁璃让杜一然邀请来的,或者是宁榛与她仍藕断丝连设法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