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抱。”
“好,爸爸抱,爸爸抱着呢,爸爸今晚陪阿葵睡好不好?”
耿尧安点了点头,把爸爸抱得更紧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好,耿尧安疼得睡不着,好不容易把他哄睡,半夜动一动,又疼醒了。一晚上来来回回的,根本没休息几个小时。最让人生气的还是早上六点多响起的门铃,耿少英睁开眼,见小孩还没有要醒的意思,立刻烦躁地下床去开门,说什麽也要把按门铃的人骂一顿。
可是他一开门,看见的却是背着背包的程松直。耿少英没想到他还会来,惊讶得说不出话。
程松直是要赶飞机去的,本想打电话给耿少英或耿尧安说一声,可是他们的手机都关机了,只好跑一趟。
“师伯,我要先回去了,昨晚师爷回去了,说易老师情绪不太稳定,已经送医院了。他需要的一直是您,但我这个冒牌货还是要去骗人。其实我没有多同情他,我认识他也没多长时间,但他是我师爷的师兄,我不能袖手旁观。他已经到这个年纪了,每一次进医院,都可能出不来,师伯,您再想想吧,我先走了。”
就这一段话,程松直说完就转身了,甚至没有等耿少英应声。
耿少英愣在门口,直到看不见那离开的身影了,才怅然若失地关门回去。
回到孩子房间,耿少英看到小孩已经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的,有些可爱,强颜欢笑道:“醒了?还早呢,爸爸抱你再睡一会儿?”
“是不是程松直来了?”
耿少英一怔,点了点头。
“他说什麽了?”
“他说,说你师爷情况不太好,昨晚已经送到医院了,还说,说……”耿少英控制不住眼泪,“说你师爷年纪大了……”
“爸爸,”耿尧安看得出爸爸难受,“你很担心师爷,是不是?”
耿少英没有回答,仰头望向天花板,两边眼角滑出两道泪痕,没入了鬓角。
程松直回到北京,一路狂奔回师爷家,却见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程松直怀疑自己眼花了,连关门的力度都放轻了:“爸爸?”
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出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人,再没别人了。
程映泽回过头,面上布满疲倦,眼底几道血丝明晃晃地告诉孩子,他没睡好。只是,见到孩子也没让他高兴起来,仍旧沉着脸:“你过来。”
爸爸居然来了!程松直突然觉得所有的问题都不成问题了,只要爸爸在身边陪着他,再多的误会委屈,他都能承受。
程松直忙走过去,把背包放在一旁,不由自主地笑开了,正要说话,却听爸爸冷冷道:“你跪下。”
笑容僵在脸上,明亮的双眼顿时暗了下去,程松直想,爸爸听说了什麽?是生气自己去易老师那里了吗?还是知道了师伯的事?
本想先问清楚的,可一看爸爸疲惫不堪的样子,猜想他定然是连夜坐飞机过来的,不然不可能这麽早就到师爷家。
程松直心疼爸爸,不愿意顶嘴,乖乖跪下了,脊背挺直,端端正正。
程映泽却以为小孩是犯错心虚,板着面孔问:“你对你师伯做了什麽?”
果然是师伯的事。程松直抿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我……”
不知道该说什麽,程松直心知肚明,对师伯的遭遇最敏感的还不是师伯本人,而是他爸爸。暂且不论他到底是不是错了,光是师伯到易老师那里走了一趟,都能让他爸爸发疯。在这样的偏执之下,程松直任何的解释都会被认为是狡辩。
于是他干脆先认错了:“对不起,爸爸,我没有处理好,是我的错。”
“你是不是看你师伯好欺负,就遛着他玩?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插手长辈的事?易老师那里你自己去看看就罢了,还带上你师伯!你师伯多少年不回来了,你怎麽做得出这种事?”
程松直的心堵了一下,像一个用来装腌菜的罐子,为了多装一些,把腌菜拼命往里塞,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他在易老师那里当假的耿少英,可板子都是实打实地上身的;在师伯那里又跪又求,被骂了一顿赶出门什麽也没得到;现在面对爸爸的误会,他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答应让耿尧安来北京玩的是他,劝师伯去易老师家的也是他,最后刺激易老师生病的还是他。
所以爸爸说的也没错,他怎麽做得出这种事?
程松直的肩膀微微向下一塌,挺直的脊背也弓了些,像洩了一半气的气球,还看得出形状,却没有什麽能支撑住他的了。
“对不起。”只剩一句机械的道歉。
程映泽站起来,拿出他从家里带来的戒尺:“裤子脱了,趴沙发上。”
尺尾的流苏轻轻晃着,扫着程松直的心。那是他的戒尺,他初一的时候师爷送给他的,后来爸爸就一直用这柄戒尺教训他。上大学这一年,程松直短暂逃离了这柄戒尺,没想到为了教训他,爸爸竟然带来了。
六年了,连流苏都不似当年顺滑,而他还是那个要褪裤受罚的孩子。
这麽多年被打惯了,家中又无旁人,程松直连扭捏也没有,垂头将内外两层裤子褪到膝弯,也不起身,只膝行几步,到了沙发前,上身往沙发上一趴,屁股自然而然撅了起来。
上次被易老师用板子打,伤得重,到现在臀上还留着几处灰扑扑的。程映泽正气头上,见了孩子的伤也不心疼,还以为是孩子犯了错,被师爷教训了,这麽一想,更气愤了几分,“啪”一声甩下戒尺,结结实实地责在小孩的臀尖上,疼得小孩闷哼一声,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