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逼利诱或许会对普通的渔民有效,却很难打动一个没有牵挂和寄托、将这片湖泽视做全部的人。——否则周天大可直接离开,而不是一个人待在充满危险的内湖。纪琅甚至隐隐认为姜同还不如直接下手做掉周天。不过这到底是姜同的决定,他没什么置喙的余地,只能安心先做好眼前的事。好在附近的渔民很多都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通过之前的几个钉子,纪琅已经通过各种方式筹集到了六七成需要的东西,还撬动了几个沧湾镇的行商,再有两三天祝祭要的物品就能备齐。商人卖的这批货物是最重要的蓍草和香烛,需要纪琅亲自去验货确认。出门的时候,他正巧遇到了姜同。纪琅急忙行礼致意,姜同则轻轻点头回应。正是春和景明的时候,这一天天气分外不错,姜同也难得穿得少了些,看起来心情甚好。而他去的方向,好像是桑田所在的西厢。“公子,你是要去找桑田?”纪琅问道。被软禁已经快一旬,桑田的态度仍和刚来那天一样,没有丝毫转变。纪琅之前的几次劝说都收效甚微,却还是忍不住关心她的事。“嗯,”姜同露出一个微笑,“今天带她出去走走,总不能一直拘在房里。”“出去走走?”听到他的话,纪琅有些惊讶,又觉得高兴,“也是,说不定出去散散心,她就想通了。”就算什么都改变不了,出去晒晒太阳也比一直被关在屋里好。姜同只是笑笑,与纪琅道别,然后敲响了桑田的房门。等待了几息,姜同对门口的守卫使个眼色,示意开门。桑田在被软禁,也不可能来给他开门,敲门只是一种礼貌和通知。桑田正在屋里瞪大眼睛,像个炸毛的警惕小猫一样看着他。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姜同并没有进去,只在门口说了一声:“出来吧。”桑田乍一开始没有听懂,反应了一会儿,把眼睛睁得更大,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来邀请你出去,”姜同勾起唇角,“一起看看大泽风貌。”云梦泽方圆上千里,一大半面积都是星罗棋布、亮如明镜的大小湖泊,剩下的则是岛屿、洲滩和起伏的丘陵山岳。桑田在内湖的时候,曾和周天一起见识到了无边无际的浩瀚大泽,也曾在各个小岛间穿梭,捕过鱼,抓过虾蟹,采过荇菜……而被姜同带着,她第一次由高处俯视这片湖泊。这是离他们的院子很近的一处山陵,下面就是人住的村庄,远方则是同样看不到头的青白水面。粼粼碧波,烟云渺渺,几条渔船浮在水天相接之处,群鸟高飞,乘着风隐于薄雾般的云霓。桑田的目光却始终只是匆匆扫过,而后更多地停留在并排而立的姜同身上。姜同对此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视线追随着天上的飞鸟和水中的游船,好像真的是来赏景的。可背后还有十几个士兵,这景色桑田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心里,何况姜同带她过来,多半不安好心。可姜同到底想干什么?左等右等,姜同仍旧不说话,桑田终于耗尽了耐心,紧张地抿抿嘴唇:“你带我到这里,到底想干什么?”姜同低低笑了一声。他仍旧看着远方的水泽:“你一直不给我医治,反噬下我不过只剩月余的时间,当然要争分夺秒,让最后的日子过得有意义些。”桑田眨了眨眼睛,心里好讨厌姜同这样说话弯弯绕绕的人。“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姜同叹了口气,侧过身来:“当然是请你为我医治。”桑田想都没想:“不行。”姜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注地看着她。他身子一贯柔弱,较普通人本就看起来更好欺负些,此时大概是真诚恳求的缘故,竟有了那么几分卑微的意味。可敢用人牲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不过是表象罢了。“我不会帮你医治的,”桑田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你用人牲,还害死了大司巫,我绝不会帮像你这样的人。”这些话姜同早已听她说过许多遍,此刻听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转回头又向下看了一会儿。片刻后他突然说:“你宁愿死也不为我医治,可总要想着其他人。”“啊?”桑田没听明白,心头却觉出不详与怪异,“什么其他人?”“周天,”姜同微扬起嘴角,“周天你也不顾了吗?”桑田蹙起眉头:“你怎么认识他的……不对,你想拿他怎么样?”“内湖的摆渡人,他在云梦泽其实非常有名,”姜同愉悦地眯起眼睛,“我之前送了信给他,邀请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