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不明就里,“你怎么又变回去了?”灰毛兔子瘫坐在地上,忽地一抽噎,哇地哭了起来,“我、我、我错了,我不该偷偷跟着你们,我不该捡漏掉的果子,我不该叫你‘奶奶’,我不该……哇!不要把我吃掉啊……”他那嚎啕大哭中的话语流畅,居然不是个结巴。小狐狸一愣,更迷糊了,但沟通障碍并不能阻止它对这兔子表达友善。于是,小狐狸又向前迈了几步,往灰毛兔子脑袋上揉了一揉,“莫怕,我不吃你。”这效果立竿见影,兔子的哭声在它抬起爪子的那一瞬间便戛然而止。事实上,当灰毛兔子眼见那闪着寒光的锋利爪子朝自己伸来时,身子便已经僵硬得动弹不得了。小狐狸心满意足地收回爪子,却见那兔子啜泣几声,又要开嚎。只是当它又探出爪子时,哭声就倏地终止了。如此往复试验几番,小狐狸便明白了它的意思,就一直将爪子按在它的额头上,不时轻揉几下以作安抚。小狐狸问道,“你是谁?”灰毛兔子心如死灰,放弃挣扎,坦白交代,“我姓涂,行七,家住钩吾山溪涧草窝,同胞共一百三十七只,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生于霍山。今年三百七十六岁,于十四年前修得人形,至今未嫁娶,未婚配……”“哇,那你比我大。”小狐狸惊叹着打断了涂七的话,笃定道,“那你肯定吃得比我多。”涂七闻言,念叨的话语一滞,眼睛惊恐地睁大,又哆哆嗦嗦地不敢吱声儿了。“你为什么喊我‘奶奶’啊?”涂七双眼紧闭,装聋作哑。但他等了许久也不见这狐狸有所动作,心中怀疑,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睁开一只眼。却是看见狐狸陡然放大的可怖模样近在咫尺,尖长的嘴吻就要杵到自己身上。受到的惊吓过度,涂七当即两眼一翻,朝后栽倒,晕了过去。……待饕餮吃饱喝足,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闾麋群滋味鲜美,让它过足了嘴瘾。好不容易的饱餐一顿使饕餮的心情颇好,连带着步伐都轻快起来。它想着回程途中遇到的那株小树,上头的果子外形精致、气味清爽,嚼于口中微涩且凉,倒是新奇,小家伙儿应该会喜欢。但饕餮还没靠近原来的那处,就闻到一股有别于小狐狸的气味。它刚要发怒,却又分辨出那味道的不同。有别于一般妖物的腐臭,反倒带着些许清香鲜嫩,闻着倒像只吃草的。饕餮止了脚步,抬眼朝前方看去,正好望见小狐狸扑蹿着向前,将一只兔子摁在爪下。掌下力道再重三分,便可一击毙命了。饕餮后知后觉地想到——狐狸好像是吃肉的?(修)“诶?你怎么了?”小狐狸看着突然昏厥的涂七,神色间不由地多了几分担心。毕竟这地上青草铺长得不厚,涂七倒下去时,后脑勺撞击地面发出的那声闷响,可是听起来一点儿都不轻的。小狐狸绕着涂七周身转了个圈,思忖着该如何把它唤醒,但思来想去的也没拿定个主意,便只得扬着爪子,放轻力道地朝他脸上拍了一拍。“涂七?醒醒啊。”如此唤了十数声也不见回应,小狐狸不耐烦了。它向后踱了几步,又略带焦急地转过身来,前爪轻刨着地面,身子紧绷地弯成了一道弓,蓄势待发,做足了准备就要朝涂七肚子上跳去。这样,便不信得他不醒了。只是小狐狸刚一跃起,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它下意识地朝那处看去,脚下一个不注意,险些栽倒在涂七身上。于是,它只能在半空中匆匆忙忙地折身,磕绊着踩到涂七身侧的草坪上,将涂七整个笼在身下。涂七到底不过是一只兔子,虽然年岁颇长,但原身到底与小狐狸不过一般大小。此时,小狐狸撑着四肢将涂七罩住,倒生出些不伦不类的别扭来。小狐狸低头瞅了一瞅涂七紧闭的双眼,莫名地生出几分怅然若失来——也不知道是遗憾涂七如今还没转醒,还是可惜自己的爪子没能如愿落到他软乎乎的肚皮上去。·小狐狸的这番动作落到饕餮眼里,便成了青涩稚嫩的扑食模样。饕餮难得考虑到了以后的相处。这毛团子这么能吃,若是学会了捕猎,那日后岂非要与老饕争抢口食?不过它也抢不过自己,再不济,便直接将它囫囵吞下肚子里就好。可这小家伙平日里吃的都是果子,不见得它沾过肉啊。……饕餮的思绪百转千回地绕了半天,终是决定不加干涉,静观其变。可那小狐狸活蹦乱跳的模样看来实在可口,饕餮立在一旁看着,不由生出几分懊恼来。这普普通通的灵狐都这么鲜美,那青丘九尾的滋味该是如何啊……当初它路过青丘时,就应当顺道拐上山去,逮几只来尝尝的。且不说饕餮是怎么又纠结着露出了满面愁容,小狐狸隔着老远便认出了这是大家伙吃饱后回来了。它惦记着饕餮给自己带的果子,当下便兴高采烈地要迎上去,动作仓促间却被瘫躺在地的涂七绊了一跤,险些面朝下直直栽到地上去。这么一个踉跄后,小狐狸看了看身旁这只灰胖兔子,又望了望不远处好整以暇的饕餮,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些什么。好不容易蹿出来的灰毛兔子,可万万不能就这么成了饕餮口中食。如是想着,小狐狸跃前了半步,想用身体将涂七遮掩严实,摆出一副捍卫的姿态,龇起牙来。小狐狸恶狠狠地警告,“你不准吃他!”饕餮见小狐狸破天荒地对自己摆出凶相,而且还是为了一只不够自己塞牙缝的兔子。它顿觉新奇,便晃着步子,步步逼近,居高临下地与小狐狸对视。饕餮亦同样摆出龇牙咧嘴的模样,不过相较于小狐狸的装腔作势,更显得凶神恶煞、气势可怖一些。饕餮道,“不准?呵,要是饿极了,我连你都吃。”小狐狸寸步不让,却寻不到什么好的说辞反驳劝服。它急得想在原地打转,却不敢挪动身子半步,只得倔强地重复道,“你,你……你不准吃他!”饕餮对小狐狸的坚持不以为然,“不准吃。你养着他,准备当存粮?”“对。”小狐狸至今不知“存粮”是什么意思,便脆生生地应道。饕餮又问,“你每天都分一半食物给他?”小狐狸犹疑着应了,“……嗯!”饕餮哂笑,“可连你的食物也是老饕寻的。若不然,今日起,你自己去找吃的?”“不要。”小狐狸被这话问得懵住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找什么理由,这才讷讷道,“反正你不准吃他。”“好。”饕餮对这还不足够它塞牙缝的灰毛兔子嗤之以鼻,吃与不吃,不过是捎带着的事情。它静默不答,注视着小狐狸半响,忽地扬起了爪子朝小狐狸探去。小狐狸眼瞅着饕餮巨大的兽掌抬起时遮出一片阴翳,锋利尖爪泛着钝钝的冷芒,掌风犹带雷霆万钧之势朝自身袭来。生死一线,千钧一发。小狐狸来不及躲闪,只得瞪大了眼,看着这以往憨厚和善的大家伙,露出凶兽原有的嗜血本性来。它的心情紧张到极致,半扬的尾巴僵直,身上蓬松的长毛寸寸炸起。然后便看着饕餮抻着一指,戏谑逗弄地,拨动了一下小狐狸额顶立起的那一撮长毛。“怎么,想要吃我?”饕餮见小狐狸一副神情戒备的模样,莫名地生出几分不爽利,就愈发摆出凶神恶煞的姿态。此时小狐狸却是不怕了。“不吃,你又不好吃。”说罢,有恃无恐一般的,小狐狸上前一扑,身子腾空抱住饕餮伸出的那只前爪,作势要拿那乳牙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