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之前,二人几乎从未有所交集,郑瀚玉是从何处知晓她这段喜好的?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眼眸,郑瀚玉先是一怔,旋即答道:“早年间,你来府上做客,有人送了一碗银耳粥,我瞧着你吃的香甜,所以记下了。”他的确曾看她吃银耳粥吃的香甜,却是在他的房里床边。新来的下人不知事,送了一碗甜汤进来,他素来不爱吃甜的,便要叫人拿去泼了。宋桃儿瞧见,便说别浪费了,她吃了就是。于是那个清朗静谧的午后,他便看着她把那碗银耳粥津津有味的吃了干净,殷红的丁香小舌舔去唇边蜜渍的样子,刻在了他的心底。如今想来也是可叹,除了这碗银耳粥,自己竟再不知晓她还喜欢什么了。果有此事么?宋桃儿已是不记得了,那时候她年岁还小,何时何地的一碗银耳羹,便是有也已然忘却。传她夫妻两个在一处,暂且都没有言语,唯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响,及至那阵阵蝉鸣之声。“你……”郑瀚玉本想同妻子说些什么,开口却又觉无话可说。桃儿生性温良柔婉,仿佛易于亲近,但当真接触,她却又把人都阻隔于心门之外,任谁也不能轻易接近,只除了她的那些至亲。“四爷,谢谢你。”宋桃儿忽然回首,向郑瀚玉柔媚一笑。望着妻子如春风柔软的眉眼,郑瀚玉微怔,脱口问道:“谢我什么?”宋桃儿轻轻说道:“我爹和哥哥都是乡民,惯了这等乡下习气。你今儿肯来,还陪着我爹和哥哥吃酒,我心里是很感激你的。”郑瀚玉听着,却有几分不大痛快,宋桃儿这些话说的甚是生分,仿佛并非是在同丈夫说话,而是一个外客。他拉住了宋桃儿的手,握在掌心,淡淡说道:“你既嫁了我,咱们便是一世的夫妻了,一桌而食,一枕而眠。你进了我家,你的亲人便也是我的亲人。同自家人一道吃饭罢了,有什么可谢的?”理的确是这么个理,宋桃儿默默在心里念着。上一世,她嫁了郑廷棘,回门那日他倒也是陪着她回来的。只是从出国公府大门起,他便满脸的不耐烦。及至到了乡下家中,他的耐性仿佛也到了顶,凳子必要使下人擦了几回方肯坐下,宋家端出来的茶一口也不肯喝,谁与他说话都不理睬,还总嫌弃院落里牲畜的气味儿大。未过晌午,他便催着宋桃儿,急匆匆回去了,并没留在宋家吃饭。宋桃儿怎样也忘不了,那时候父母脸上的怆然神色。回去路上,郑廷棘便在一旁不住的絮叨,下乡一趟如何让他受罪,能陪宋桃儿来已是她的福气云云。这等话听得多了,宋桃儿便想着,嫁给他们这样的男人,就只能受着。今生嫁了郑瀚玉,她方才晓得,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被夫婿呵护疼爱的。宋桃儿忽而想起适才嫂子杨氏的话语,她将另一只手覆在了郑瀚玉的手上,握住了他的。有些事情,其实并不那么要紧。郑瀚玉微顿,便越发用力的揉捏着妻子柔弱无骨的小手。便当此时,一人忽在后吆喝道:“好啊,你们两口子摇席破座,跑到这个旮旯地儿说悄悄话来了。”宋桃儿回首,见果然是宋长安寻了来,见他走路颇有几分踉跄,一脸醉态,便责备了一句:“哥哥,少吃一杯也罢了,回去嫂子又不准你上炕。”回至乡下娘家,和亲人处在一块儿,她便有些忘了顾忌,平日里说惯了的话脱口而出。郑瀚玉听着,忽然笑看了她一眼。宋长安走上前来,忽然握住了郑瀚玉的双肩,满面诚挚道:“妹夫,今儿我瞧的出来,你是个实在的好人,我家妹子终身就托付给你了。”他这番举止,放在京城权贵公子堆儿里,实在有些粗野不合礼数。宋桃儿有些担心的瞧了郑瀚玉一眼,又轻轻说道:“哥哥,相公待我很好。”宋长安却一脸凝重道:“我也知道妹夫待你好,但妹子出了门子,有些话做哥哥的还是要交代。”郑瀚玉却莞尔一笑,颔首道:“大哥交代,我自当铭记。”他或许还比宋长安大些,但为了宋桃儿,他还是叫了这一声大哥。心底里,他还是很敬佩宋家的为人的,前世宋家家境拮据至那般地步,宋家人也未要国公府的和解银子,一门心思只想为宋桃儿讨回公道。这事渐渐在京中引起非议,二房便用了些不入流的手段逼的他们一家搬离了清泉村。待他公干回来,已不知他们一家去向。幸得,今生这些事都不会了。一行人重又回至席上,已是酒冷羹残。宋家二老一早天不亮便起来张罗,至此刻已面露疲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