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儿走到了屋中,满面平静,说道:“爹,娘,你们不必烦恼了,我愿意嫁给郑家的四爷。”刘氏只觉鼻子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了,忙忙的用手掩了。宋大年望着女儿那娇弱的身躯,单薄的肩膀,心中忽然像被刀捅了一般,酸涩难忍,半日说道:“桃儿,那郑四爷是个瘫子,你……”话未完,竟再也说不下去。宋桃儿却神色从容,浅浅一笑,有些苍白的面颊上浮出了一抹浅浅的酒窝,她说道:“爹,没事的,我想明白了。横竖我都是要嫁人的,既然郑四爷情愿娶我,我便嫁他。这是女儿的命数,不与旁人相干。”或许上天就是注定了她要嫁到国公府去,既然如此,与其让郑廷棘糟蹋,还不如跟了郑瀚玉。她自己站出来,也不必家人为难了。那国公府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她已去了一遭,不怕再去一遭了。宋桃儿望着父母那颇为沧桑的面容,又笑道:“说起来,还算是女儿配不上他。”郑瀚玉正坐在海棠苑西花厅之中,面前桌上摊开着一册兵书,一旁的青瓷茶盏之中正冒着袅袅白烟,茶香四溢。这本书停留在这一页上,已有半个时辰了,他自知并未看进去。从清泉村回来,府中沸反盈天,人人纳罕这自打腿残以来便再不肯出门的郑四爷,怎么会破天荒的去了一趟乡下。郑瀚玉并未理会,任凭府中流言四起,他知道那些都传到了二房中去。今生,他正是要郑廷棘眼看着他迎娶桃儿,眼看着桃儿变成他再也不能触碰的女人。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拿起放于桌上的皮套子。从清泉村出来时,宋家人也失魂落魄的,竟忘了讨回这物件儿,他便一道带了回来。皮筒外裹着的棉布套子上绣着喜鹊登枝,口子处的针脚亦扎的牢牢的,好不令里面的热水洒将出来。这针黹自是及不上府中豢养的绣娘们,但如此细腻体贴的心思,便也唯独是她了。郑瀚玉抚摩着皮套子,温然一笑,低声自语:“桃儿,咱们就要成亲了,你可欢喜?”今儿见着她家人,显然她父兄对于这桩婚事并不满意。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与宋桃儿相处便知,宋家的家风绝非贪图富贵之辈,更遑论卖女求荣。宋家疼爱女儿,又怎舍得让女儿嫁给自己这样一个不良于行的男人?上一世,宋桃儿病逝之后,宋家好似还来府中大闹了一场,在京中弄的人尽皆知,靖国公府的名声很是臭了一阵。最终,依然是被国公府强行弹压了下去。那时候,他正出外剿灭邪教,回京之后得知此事,派人寻访,才知宋家已阖家迁往外地。他也曾派出许多人手寻找,却终究是茫茫人海,渺不可寻。这些遗憾,这一世都不会再发生了。郑瀚玉正沉浸在这对往事追忆之中,却忽听得莲心在外头嚷道:“二少爷,四爷正小憩,您不能进去!二少爷!”但听得一阵杂沓脚步声响,果见郑廷棘自外闯将进来,他双目圆瞪,竟向自己戳指大骂:“郑瀚玉,你未免欺人太甚!”郑瀚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淡淡一笑:“好侄儿,如今连四叔也不叫了,想必上一回的家法,并没能让你记着什么是长幼尊卑。”她已答应嫁我了郑廷棘怒视着面前的男人,只觉满腔怒火,恨不得上前就将他打倒在地。返家路上,他便听府里送信过来,说事情有变,他四叔竟想娶他未过门的妻子,甚而还说动了老太太。郑廷棘原本不信会有这等荒唐事,郑瀚玉与他有叔侄之分,桃儿算是他未过门的侄媳妇,这哪有叔叔抢侄儿媳妇的?便是上一世,那也是他将桃儿娶到府中,又常日不在家中,方才让郑瀚玉有机可乘。当下眼前,郑瀚玉该当还不识得宋桃儿才是!话虽如此,但郑廷棘生性多疑,仍旧是快马加鞭的回了京城。才踏入府邸,他母亲蒋二太太便急忙将他招了去,把这段日子以来的事统统告诉了他。前世在天牢之中所受的羞辱,及至日后于西北孤老而终的凄凉,新仇旧恨一股脑儿的发作起来,嫉恨交加之下,郑廷棘竟忘了长幼有序,冲到海棠苑揪着郑瀚玉就要厮打,却被海棠苑服侍的几个下人拦了下来。朝着自己叔叔挥拳,已是顶撞忤逆长辈了。郑瀚玉自也没同他客气,吩咐下人将他扭送至族长处。依着郑氏族规,忤逆长辈要杖责六十,革月例一年。蒋二太太心疼儿子,在老太太处跪求了一夜,老太太方才吐口,亲自出面向族长求情,方才免了郑廷棘的杖责,然那一年的月例依旧是扣了,此外更罚他在祠堂里跪了一日夜,将族规抄写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