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敏君从地上站起来,战战兢兢地继续给充媛梳头,原本就是娘子自己不肯簪象生花,偏偏想要冬日簪鲜花,可是梳出来却又不喜欢了。其他宫人寻来了剪刀和上好的丝帛,云滢站在灯烛下仔细裁剪,她的正经女红并不算好,可是做这些充当首饰的小东西十分拿手,等到方敏君梳好发髻后,她的华胜也刚好剪完了。细碎的金箔点缀在丝帛上,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夺目,勉强将杨充媛那因为瞧见白发而残存的怒气压了下去,她瞥了一眼云滢,这个名义上的养女立在一侧,并不像自己的贴身侍婢一样,瞧见她妆容上有了亮眼的地方,就忙不迭地过来讨好赞赏。皇帝长久不来,她对着云滢的态度也起了些变化,其实很多嫔妃的养女在被选出来之后也不见得就能做半个主子,若是皇帝宠幸了她们之后将其抛诸脑后,又或者根本不曾蒙过圣恩,这些宫人大多还是与其他伺候娘娘们的婢女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曾经的念头而不容易得到所伺候娘子的欢心。宫里的规矩和圣贤书里的圣人都教诲她们要贤良淑德,可是官家原本就不怎么踏入后宫,她还要主动想着法子将一个美丽的女子推出去,借此留住圣上的目光,这叫她如鲠在喉,有时候瞧着云滢聪明觉得讨喜省心,有的时候却又觉得她这样安安静静地立在这里也招人厌烦。哪怕就是她不声不响地站在这里,也足够引起人的注意。“今日你跟着本宫到清宁殿去罢,”杨充媛稍用了些早膳后搭了身边侍女的手起身穿戴厚披,瞧着云滢今日身上穿的还算得体,也愿意带着她出去拜谒太后,“说来你到庆和殿这么久,合该去向老娘娘谢恩才是。”谢恩不过是个借口,想叫太后娘娘记得庆和殿还有这样一个人才是真,云滢心下微动,她应了一声是,跟着充媛的后面出了庆和殿。清宁殿里从不缺少日常拜谒的嫔妃,张太后下令的目的固然在于体恤,其实也有时候是被人扰得不太耐烦,皇帝不往后宫去,但总是要来清宁殿向母亲请安的,这些妃妾在这里多捱一捱,不时能见官家一面。太后在这些事情上也是经历老了的,对这些年轻嫔妃的心思知道得一清二楚,不耐烦的时候常常下逐客令,杨充媛沾了太妃的一点光,每次来的时候总能陪太后说上几句话。云滢隐隐听说过当今太后的故事,但从没有到清宁殿来过,她刚随着杨充媛一道请安,就听见上首传来一声轻笑。“你这孩子,今日怎么换了一副打扮?”杨充媛笑着起身:“老娘娘,难道臣妾今日吓人么?”“你是怎么想起来戴华胜的,这么俏皮?”太后抿了一口乳白色的茶汤,含笑称赞道:“若是叫陛下瞧见了,定然会喜欢的。”说起陛下,杨充媛勉强压下不该有的心绪,笑着坐到了太后的右手边下的坐榻上,“还能有谁,自然是老娘娘给我的那个姑娘,我晨起的时候瞧她戴在头上觉得新鲜,就也戴出来博娘娘一笑。”太后早就注意到杨充媛身边立着的云滢,只是她从未见过这个姑娘,杨充媛提起来的时候才想起来这到底是谁。云滢的头上只戴了石榴色红纸裁出来的彩胜和两朵象生花,原比不得杨充媛的丝帛金箔,可那天然的一分好颜色却显得这一支华胜更为简约大方,比起满头眼花缭乱的看着清爽许多。云滢被杨充媛这样一说,不得不从她的身后出列,重新给太后福身请安,“奴婢云滢,见过太后娘娘。”太后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殿外的内侍忽然半启了门帘入内,恭敬禀道:“老娘娘,官家来了。”他刚刚入内禀告,外面的传唱声已经响起,殿内的宫人听着门外悠扬的“陛下驾到”,连忙福身恭候圣驾。今日大雪初霁,皇帝的身上难免沾了些冬日的凌寒气息,云滢将头伏低,感觉那些微的寒气在自己的身边停留了片刻方才继续上前,向太后请安。圣上与太后隔了一方小几而坐,他垂眸扫了一眼地上头戴石榴色华胜的女子,转头与太后说笑:“阿娘这里一清早就这样热闹,不知道是有什么新鲜事?”太后:我从来没说过这话……太后见他目光所到之处,面上微微一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说起今日过节戴华胜,皇帝今日怎么想起来到清宁殿请安的?”每逢正月初七,君王要宴饮群臣、登楼赐胜,今年想来也不会例外,不值得来向她讨章程。皇帝笑了笑,接过清宁殿内侍递来的茶汤,“这几日前朝事忙,忘记向阿娘请安,今日得了些空闲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