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樱时却在纳闷,这种酒素来是贡品,若只是五年十年的,京中上等的酒肆里也能重金尝到。然而三十年以上的罗浮春历来都是宫中窖藏,别说坊间,连朝中一二品的官员也极少获赐,也就只有宗室藩王和几家外戚勋贵能偶尔得一些,珍贵自不必说,更不会有人拿来醒茶器。“这酒是那位姓秦的郎君送你的吧?”谢樱时并不在意她暴殄天物,却忍不住好奇,索性直接了当地问出口。“若真是那位小郎君送的,贱妾便真不敢用了。”云裳依旧答得淡然,从桌案下拎出一只小坛子放在她面前:“这是家父在世时的旧藏,我一直留在身边,现在没人饮了,索性便拿来做这个用,也省得睹物伤情。”一个风尘女子的家里能有这种旧藏?谢樱时兀自不信,拿过那坛子看了看,里面散逸出的酒香果然和茶釜里一模一样,但坛上的封贴却果然跟秦家的全然不同。她暗暗吃惊,不免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子,见她言语间泰然自若,似乎真不是在撒谎。其实当初夜长梦多永安是千年古城,渤海望郡。三百年前,中原兵戈连绵,姜氏扫灭群雄,定鼎于此。可惜享国未及十载,便被权臣高氏取而代之,落得个二世而终的下场。但凭着“禅让有功”,子孙后代倒是得以保全,还获封了王爵,历来颇受礼遇。然而,热茶终归有放凉的时候。几年前,姜氏篡逆谋立的消息忽然风闻天下,并且查出了实据,先帝震怒,下旨收夺了敕书铁券,诛灭全族。这事当年轰动一时,街知巷闻,人人都以为姜氏从此在湮没在黄土之中了,没曾想中京竟然还有后人在世。谢樱时将信将疑,但这种事似乎不大可能无中生有的坦诚相告。尤其是对方眼中的凄伤,全然不像伪饰的虚情假意,甚至一望便能刺痛自己深藏在心底的伤痕,不能不为之动容。但凄伤只在云裳眼中短短停留了一瞬,很快便隐没在轻婉的微笑间。“亡国遗民,再也休提,能有命在已是上天眷顾,娘子是当今圣朝贵戚,更不必在意贱妾这等卑微之身。”说着,又请她上坐。谢樱时却没法子再将她看作寻常风尘女子,当真依着登门做客的礼数端然坐下来,一时间反而更猜不透对方邀她前来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