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樱时只觉心跳得忽而有些急,校场上热火朝天的骑射操练似乎也没什么趣味了,目光不自禁地定在狄烻身上。他此刻穿的不是武官朝服,也不是那件皂黑的长袍,而是一袭紫金环扣的铠甲,自然而然给那挺拔轩昂的身形增添了一股英武雄浑的气度。夕阳斜照,金熠烘映下,甲胄上泛起精铁特有的晕光,整个人更像充盈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或许这才是沙场男儿该有的样子,没有一丝世风浮华的靡靡之气,淡然坚毅,与众不同。就像他那双眸看人时的神情,总是带着点肃然,沉沉的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还有些迂腐的味道。谢樱时不觉瞧得出神,冷不防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她霍地回头,见是阿骨才松了口气,随即像被当场抓包似的耳根一热。“怎么出来了?”阿骨有点明知故问,本来就是冲着自家少主来的,既然瞅见了,哪里还坐得住。他虽然是耿直性子,可也知道女人家脸皮薄,这么问未免太尴尬,于是转望了校场一眼,“哦”声道:“你也喜欢弓马?”谢樱时趁着话摇头讪笑:“皮毛而已,不值一提,你们军中的骑射功夫可当真了得。”“哪里有什么了得,几个新操练的儿郎,战阵还没经过一回,差得远呢!”阿骨一哂,粗豪的脸上泛起无限自豪而又钦慕的赞叹:“你还没瞧过大公子的射术吧?那才真是当得起‘出神入化’四个字,但凡箭一上弦,在他手里便像生了眼似的,不论人马鸟兽,任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休想躲得过。”真有这么厉害?谢樱时将信将疑,暗忖家奴替主人夸口,少不得有阿谀吹嘘之嫌,真假自然另当别论。正不以为然,战鼓声忽然停了,像是操练已毕。“收营了,稍时人多眼杂,等大公子传过今晚的号令,便能见着了。”阿骨提醒了一句,闪身比手。谢樱时莫名紧张起来,也觉应该先回避,走出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张了一眼。夕阳下,那衣甲熠熠的人仍伫立在高台上,似乎正朝这边望。作者有话要说:阿骨:我家大公子今天也是帅帅的!暗香浮动日头半沉在山脊下,彤晕染尽天地。这里的霞浓得出奇,远望间莫名让人心潮澎湃。谢樱时脑中自然而然地勾想起“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的诗句,可眼前挥之不去的还是狄烻衣甲轩昂的身影。刚才那一下,他到底是瞧过来了么?她拿不准,觉得像又不像,心里还是别别扭扭,闷着头跟阿骨回到主帐,里面的案几上已经摆好了碗盏。她瞧了一眼,黄乎乎掺着菜叶的粥,几大块焦黑的牛肉,两条巴掌长的醩鱼,还有一小碟切成薄片的黄瓜,勉强凑满了桌面。谢樱时看惯了馔玉炊金的席宴,从没见过这般粗制的营伙饭,再看陶罐里盛的粥分量不少,显然不像是单给一个人预备的。“你们狄帅平日里也吃这些?”这种事儿用不着猜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忍不住绕着弯问。阿骨苦笑着一叹:“军中向来都是这样,陇西、关中连年不是闹蝗就是闹旱,南边水运也不畅,边关各镇时不时就缺米断粮,肉食菜蔬更是难见,平日里全靠咱们自己想法子,偶尔筹措了些东西,大公子也都叫先分拨给各营将士吃用。”像是不愿多说,比了个手势请她落座:“这鱼和黄瓜是咱们军中引水自养自种的,侍弄得用心,可惜产得却不多,但其实也不比别处差,娘子莫嫌简慢,将就着用些吧。”谢樱时不禁想起狄烻之前入京就是为了筹措军需粮草,堂堂的崇国公世子,统率一方的持节大将,居然不能安心御敌,还要为麾下将士的冷暖温饱四处奔波,实在叫人听着又是心酸又是义愤。之前她私下里帮着说过几句话,在宫里时,姑丈也答应会鼎立相助,事情究竟办成了没有,如今也不知下文。谢樱时琢磨着回去后得让秦烺打听一下,现下不便多言,索性不再问了。然而,跟狄烻呆在一处用饭毕竟太过尴尬。她耳根子不自禁地又开始发热,有点呆不住,甚至想打退堂鼓,却见那只猫儿蹲在桌案旁,仰头冲她“喵呜呜”的叫,像在邀她入席,又仿佛撒娇似的在求喂食。瞧着那眼巴巴一副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谢樱时不由自主就坐了过去。等阿骨退出去之后,便夹了条醩鱼,把大半都给了那猫儿,自己只留一小块,看它吃得津津有味,也放在嘴里品嚼。“分了这条鱼,你也算是我的狸奴了,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