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句实话,毕竟谁也不想年纪轻轻的嫁过去就等着守寡。谢樱时点点头,还想再探听点什么,却见谢东韵眸色一凝:“所以,你这孩子也别起什么心思。况且那狄烻跟皇甫家还有牵连,细论起来,还是你长辈呢。”不过就是大几岁而已,又不是真娶了皇甫宓,哪来的什么长辈?谢樱时不以为然,却早听出姑母暗地里点拨的意思,挽着她一笑:“我不过就是为了还这个人情而已,才不会跟他有什么牵扯呢。之前就是不明白,狄家不是什么神策军中州节度使么,怎的还把儿郎送到阿翁身边,难道自家的孩子自家不愿养?”“傻丫头,哪会有这样的事。”谢东韵一笑,转而正色道:“武将家世代杀伐征战,生死见得多了,难免对自家的孩儿硬不起心肠来,到头来毁了一世英名的不在少数。但若送去别人家,便没了这层挂碍,从小艰苦历练,反而能成大器。你外祖跟崇国公狄枻是过命的交情,当年便收了那孩子,说是要从严训导,其实却跟自家亲生的没什么两样。”她说到这里,抬眸轻叹:“可惜啊,你娘亲从前总说若真有这么个英雄了得的兄弟,也不至生生受你耶耶的气……”谢樱时有一瞬的愣神,母亲恨不得有这么个娘家兄弟撑腰,可她却不想真有这样正经没趣的舅父。她暗里腹诽,谢东韵却在落眼打量自家侄女。八年时光匆匆而过,当初那个脸上没有一丝欢漾的小丫头眼瞧着长大了,如今已出落得清丽明媚,让人惊叹,雪肤皓齿,青丝梨涡更和嫂子年轻时一模一样。然而那眉眼间看人的样子却像又极了薄幸无情的兄长,尤其默然不语时暗带忧郁的神情,恍然就像他站在面前似的。谢东韵怔了下神,良久轻叹,抬手将她鬓边散下的碎发归拢到耳后。“别总打探人家,还是想想自己,你年纪已经到了,亲事早晚也该定下来。”谢樱时讶然抬头,从她目光中看出别有深意。“姑母,你知道我最不爱提这个的。”“不提怎么成,我可听说长乐王府已经上疏请旨,请求册立谢家女为妃。”作者有话要说:夜色醉人谢东韵的话,让谢樱时舒畅了好几天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求亲这种事,不说问名纳彩,怎么也得事前知会一声,长乐王府怎么可能会不揣冒昧地直接上疏请旨赐婚?十之八九谢东楼早就知晓,而且已经点头应允,对方才会如此直截了当。上次在外祖家,那长乐王莫名其妙言语亲近,定然也是为此。作为一个薄幸无情的人,谢东楼做出这样的事并不让她觉得意外。说到底她不过是谢氏用来联姻皇室,以保家门兴旺的筹码。嫡女又怎么样?一个父亲不喜,又没娘亲疼爱的人,连谢桐秋的福分都比不上。好在还有姑母在,觐见时一番陈说利害,加之太后也是知情识理的人,暂且将这事压下了。谢樱时早就对谢东楼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纵然有恨也不跟自己过不去,索性由着我行我素的脾气,出宫之后也不回永昌侯府,拉上秦烺,径直去了西市玩耍。.一旦又开始无所事事,时间便消磨得极快。赌坊里轻描淡写地赢上几千钱,再享用一桌六十道菜的舫宴,天便已完全黑了下来。两人意犹未尽,继续赖在花船上,沿江赏景,逍遥自在。琴声悠悠,如水流潺潺,清越醉耳。秦烺翘着两条腿,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在桌案上和着瑶琴的曲调打着节拍。瞥眼见谢樱时没精打采,半点也听不入耳的样子,蹙眉挨过去。“别瞎琢磨了,有我娘在,断不会叫那个长乐王如愿,我早想好了,实在不成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天下还没有咱们去不了的地方。”说着朝对面儒巾长衫的抚琴男子一指:“之前你不是说想听〈极乐吟〉么,这可是中京一等一的琴师,瞧这样貌,难道还不入你的眼啊?”“入什么眼?娘里娘气的,没一点男儿气概,还不如看你呢。”谢樱时撇唇不屑,话一出口,脑中还不自禁地浮现出狄烻策马飞驰的背影,连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将这归结为在宫里待久了,除了年纪尚幼的小皇帝外,来来回回见的都是那些不男不女的内侍,如今再看这些油头粉面的男子,不由便从心眼里厌烦。她看着秦烺一脸错愕的样子,随手抓了把瓜子,拈一粒放在口中,语声含混道:“不说这里的胡儿善舞么,叫一个来瞧瞧。”正是良辰美景,夜色醉人的时候,蓦然叫几个粗疏彪悍的卷须胡儿来献舞,这丫头的口味何时变得这么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