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清朝四川人口凋敝,邃湖广填四川,因而城里建起八省会馆。每逢节日祭祀,会馆间堪比试一番,热闹非凡。城里人都会吃粽子、逛庙会、听川戏,此地依山傍水,自免不了龙舟争渡。而这些仪式里,那个祭拜、上香,或者万众瞩目的代表……乡镇的联保主任,城里各区的区长,达官贵人,都很难说与袍哥没一点关系。今年陆霄逸也作代表人物,由商会发起,各商号牵线邻里居民,筹备夏节的庆典。国府执政后,决意与旧传统割裂,用公历记日,禁鬼神之说,端午赛龙舟之事项一度被禁止。据当局建议,“赛龙舟”改作以鼓励全□□动的“划船竞赛”。其实,很多时候无关传统,终日劳作的人们需要这么片刻,让心灵有所归属。期间进出陆公馆的人多了起来。陆诏年是大家闺秀,按规矩要回避。她当然也不好奇那些冗杂事务,只是心下琢磨着念书这回事,屡屡于门廊、楼梯间蹀躞。这天早晨,陆诏年在窗边看见一辆车开进宅院,一个穿中山装的人快步走来,没待一会儿又出去了,很有些神秘的样子。陆诏年让又绿仔细去瞧,究竟怎么回事。又绿去了回来说,夫人都说不上话,看来是老爷们的大事。果然,两个钟头之后,堂口行二、三的老爷来了。陆闻泽同父亲发生争吵,走得匆忙,忘了拿一份文件,勇娃子替他上楼来取。又绿逮住勇娃子,半是威胁半是恳请地说:“到底啷个回事?”勇娃子瞄了小姐虚掩的房门一眼,沉声道:“女人家莫管这些事。”又绿拽着他臂膀的手忽地一拧。勇娃子吃痛嘶声,却是不敢大声,“你莫恁个,你晓得了又咋子?”“你以为是我要问吗?”“小姐更不该晓得那些。”勇娃子掰开又绿的手,“我要给少爷开车,让我走。”“你今天不说,你走不脱!”又绿压低声警告。勇娃子无奈,附到又绿耳边说话。又绿瞪大眼睛,“啥子啊,死人了……”“你千万莫说,听到没?”又绿忙不迭点头,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勇娃子瞧了她一眼,快步下楼了。又绿回屋,关上房门。陆诏年攀在窗边看楼下轿车,道:“说什么了?”又绿默了默,平静道:“勇娃子没说?????明白,大约是政府里一些事情。”“哦……”陆诏年只当是那些无趣的政事,让父子间又生龃龉。“父亲真是的,总为这些事和大哥吵架。”“老爷一贯如此,过两天就好了。”夜里父兄有应酬,几个女人吃了很清淡的一餐。夫人有些疲倦,早早上楼休憩,不知道没过一会儿司令府的电话打来,姨太太就搭人力车去打麻将了。也还好不知道,否则原就有些紧张气氛的家,要更大程度地闹起来。晚报送来,刊登第五区警察局局长的讣告,陆诏年惊诧道:“这不是,不是来过我们家作客的王叔叔吗?”冯清如让陆诏年拿来给她瞧,见名字、职位都对得上,也有点惊骇似的。“意外,怎么个意外?”陆诏年忧心。冯清如注意到侧边一行小字,说:“走夜路,从梯砍摔下去了。”“啊!”陆诏年心有后怕,静默片刻,重重叹了一口气。冯清如怕这件事吓到陆诏年,要做噩梦,让厨房做了安神清火的莲子八宝汤。陆诏年喝了酩甜的汤,先去睡了。冯清如做针线活,等到陆闻泽到半夜。陆闻泽一身酒气,走路都不稳了。冯清如从勇娃子手里接过人,问:“怎么不见老爷?”勇娃子不便说,冯清如就明白了,他们宴会酒席上时有名伶女角,老爷定然是去做香梦了。陆闻泽这一点,是比他父亲好上许多。无论怎样都还记得着家。冯清如把人搀回房间躺下。陆闻泽今日穿的西服,旁人来顶不好脱。冯清如先脱他的皮鞋,然后是袜子,天儿热的,薄袜子有些湿润。脱了衣服,冯清如打水来给他擦脸。男人迷蒙间醒了,“小如,怎么是你做这些事……”冯清如笑话他,“什么时候不是我做呀。”“出去几个月,我想你,想得都糊涂了。”冯清如面颊绯红,别过脸去,“说这些作甚。既醒了,我煮点稀饭来吧,光顾着喝酒怕是没怎么吃东西。”“也好,陪我吃点罢。”端来凉面和现煮的稀饭,冯清如和陆闻泽一起坐着,说着话,不免问起报上新闻。陆闻泽说:“夜路走多了,总要闯鬼。”虽出了这样的不幸之事,但夏节庆典在即,人们称奇、哀叹过,转眼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