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隽站定,方才斗法已经耗去了他所有力气。这问话来得没头没脑,却戳中了他所作所为背后的真相,也瞬间击溃了他的防线。
他苦笑一声,对西鸾问道:“宫中顺来的贡酒,还有么?”
西鸾诘笑:“道长你准备借酒浇愁,然后对我酒后吐真言么?”手一招,两人面前各自就出现了白鹤腾云银酒壶,她先自己斟了一杯酒,打趣道:“若是你想要告诉我,你闪电般地爱上了白羽,苦求不得只能玉碎不求瓦全的话,那我就理解你这番做法了。”
“胡说什么!”狄隽猛地灌了几口酒,目光灼灼地望着西鸾一眼,那神色中有痛楚有怀念有感悟也有悔恨,交织一团在这黑夜中却让人看不真切。
西鸾咳嗽一声:“难道你爱的不是白羽,而是……范夷?”‘咻’地金光直接炸开了西鸾的落脚地。
狄隽恨道:“我只是不想让一个妖孽占据了原配夫人的身子,与范夷做夫妻。”
半响,“道长,你发烧了!”西鸾一手贴在他的额头,汗水已经风干,上面一片温暖的干燥。狄隽有点恍惚,仰望着她:“我说的是真话。”
西鸾点头:“我相信你。你只是在重病的时候说了胡话而已。”
狄隽想动,又舍不得那久违的贴心,只是问:“你呢,你又是为何?”
“我?”西鸾哈哈笑道:“我只是想要看看人妖是如何谈情说爱的。以前在总是听大家说,自己没有亲眼见过,这次倒是如愿了。”
“只是这样?”
“就是这样。我可没发烧。”
狄隽抓住她的手:“妖是妖,人是人,他们本就不同。我杀了白羽,将岳银的三魂七魄都交给小阎王,这就是他们最终的结局。什么情爱,终究只是虚无而已。”
“可你说白羽占据了岳银的身子,霸占了正妻的地位,这又是为何?”
狄隽又露出那怀念的神色:“你认为岳银该死么?”
西鸾喝酒。
狄隽又问:“他们恨着岳银,却还要占据她的身子来活着。他们的情爱是建立在岳银的生死之上,他们的情爱没有过错,那岳银又错了什么?不管嫁不嫁给范夷,岳银始终都是凡人,她该有自己的生活,该好好找个人嫁了,而不是被一个妖孽算计要死不活,还被范夷……厌恶着又利用着。”
西鸾挑眉:“你果然是爱上了岳银。”
“不是。”
“好吧,你只是……将自己的错嫁接到凡人的身上而已。道长,你应该是另外一个范夷吧!你的过去辜负过一个弱女子,你也爱过另外一个娇媚的女子。你的年岁见长,慢慢看清了真相,你悔过,懊恼,想要挽回,等到回头之时,发现已经物是人非。于是你修道,想要重新找回那个弱女子,说抱歉,说你爱着她,说你后悔了。是不是?”
狄隽不敢看她。半响,才忐忑地问:“如果你是那弱女子,你会接受我的道歉么?”
“会。”
狄隽猛地回头:“真的?”
“真的。我还可以烹炸煮,顺道烧烤的也行。”
狄隽抓着她的手腕越紧:“不要糊弄我。”
西鸾瞥了瞥自己的手臂,捧着酒杯斟酒,喝干了一杯又一杯,面上平淡看不出情绪。
狄隽没由来地紧张,想要问她,又无从问起。对方的体温传导到手心,像是握着一块暖玉,圆润温香中内芯还是实实在在的石头。石头是没有心的,也没有感情。狄隽似乎明白了她的沉默,又似乎明白了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