蝇虫遍天,黑色河流。气味几乎让闻珏的肺部细菌感染,受伤发炎的眼睛险些失去视力。
而他对这些只字不提,只说:“我登上一座座由垃圾废料堆成的‘山’,见到许多不同肤色的人。他们勤恳地工作,英语很流利,说话也有条理。每个人见到了我都是微笑,主动和我合照……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自由。”
那时闻珏思考是否因为物欲低的缘故,所以人更容易获得自由和幸福。
“于是我也学着他们,几乎舍弃了所有物质包袱。但越和他们靠近,我心里却越焦灼苦恼。我感觉他们是垃圾堆上的人,而我是他们脚下的垃圾堆。”
说到这里,他感觉腰间的胳膊收紧。
宁嘉青低声道,“你也不准妄自菲薄。”
闻珏轻笑,长叹一口气,继续道:“后来我走的地方越多,就越沉郁低迷,迷茫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侧头看向身旁的宁嘉青,费力地扶他行走脸上已全是汗水,顺着鼻梁下颌滴落。
他停下来,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是生的希望。”眼里覆上一层雾气,闻珏伸手抱紧他,下颌抵在肩头,“嘉青……我怎么就突然舍不得死了。”
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又从宁嘉青的脸颊混着滑落。
他挺起背,平稳有力地心跳声透过血肉递给闻珏。
宁嘉青轻轻拍了拍闻珏的后背,低声说:“你看,我们走过来了。”
听此,闻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发觉已经身处枫叶林下,每一片被风吹得响动的叶子,都是昂扬的生命。
闻珏轻声重复着,“我们走过来了。”
回过头又与宁嘉青对视,他从兜里拿出手帕,替宁嘉青沾着额角的汗水,眼神无奈而深沉:“我们也走累了,歇一歇。”
盛夏的枫叶颜色浓绿,离变红还有一段时间。
闻珏坐在树下长椅上,抬头看向头顶的枫叶,轻声说:“虽然这里的环境适合枫树的水土,但比起枫香晚苑的枫叶,总觉得差了些。”
宁嘉青只顾着蹲下给闻珏摆正腿脚,将露在外面的尿袋塑料管整理好,头也不抬地说:“我没太注意过那里的枫叶是红是绿。”
闻珏低眼,看向他手背中央。
即使激光祛过疤痕,还是有一片浅色的痕迹。
沉默少时,他出声问:“是因为手上的伤太疼,所以没有精力去看枫叶?”
宁嘉青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对视间,闻珏缓慢地点了下头,坦然道:“你的手受伤的原因,我已经知道了。”
看着宁嘉青错愕的眼神,又渐渐抿直的唇角,他又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瞒着我。”
宁嘉青没说话。
闻珏伸手轻点了下他额头,尔后指尖轻轻描绘过眉眼,“你放心,我爱你,从不是因为愧疚。在此这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他的话语珍重而温柔,衬得连风都像是在轻轻抚摸。
宁嘉青握住他的手,拇指抚摸过留置针处的淤青,胸前起伏:“……那是什么时候?”
在这一刻,闻珏对这个问题努力地回想。
却发现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十八岁的宁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