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八月,烈日炎炎。
姚家村的集体棉花地里,陈乔玉腰间绑着半人高的粗布口袋,手脚麻利地摘着棉花。
草帽下的头发已经濡湿,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到秀美的脖颈处,最后顺着锁骨,没入洗得发白的蓝色上衣里。
一上午的时间里,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最后凝结出发白的盐粒子,挂在衣服上。
跟陈乔玉并肩摘棉花的是金二婶,见陈乔玉脸色发白,有些不忍。
“你爹也真是的,就算是农忙,也不该一大家子在家躺着,就让你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姑娘家下地干这苦活啊。”
虽说农村的姑娘没有不干活的,但一般心疼姑娘的人家,都知道叫家里的男人妇人下地,让姑娘家洗衣做饭干些杂活。
但陈家就不一样,小的不说,陈乔玉的亲爹去守库房了,后娘在家做饭——为的就是把住粮食。
一家大小,倒让个十八岁的姑娘家下地。
听见金二婶打抱不平,陈乔玉抬手擦了擦汗,笑道:“我倒是宁愿干活呢!免得在家里被念叨。”
自从前两个月陈乔玉满十八之后,亲爹陈良跟后妈姚金花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待宰的猪一样。
成天念叨着叫她出去相亲,找婆家找对象。
要不是现在到处宣传要尊重妇女意愿,估计这两口子能直接用麻袋把陈乔玉捆了换彩礼去。
金二婶自然是知道陈家这些破事儿,不由得心疼道:“乔玉,你知道婶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大勇哥不说多出息,但是为人老实忠厚,肯定会护着你……”
金二婶放低声音,劝陈乔玉:“但凡你亲娘在,我也不至于跟你当面说,但我看你爹跟你后娘都不是靠得住的,乔玉,你想想。”
陈乔玉心里感激:“金二婶,我知道您跟我娘好,也疼我,但我现在真不想结婚,我就是想早点把青楠乔丽给接回来。”
陈乔玉的亲娘早些年过世了,那会儿陈乔玉才13,陈青杨8岁,两个小的龙凤胎才3岁。
陈良不是个会照顾人的,干脆趁着热孝娶了姚金花,好歹有个人看孩子。
姚金花刚进门的时候还算和气,半年一过,原形毕露,撺掇着陈良把原配留下来的一对儿龙凤双胞胎青楠乔丽给送去省城的陈家二姑家了。
那会儿陈乔玉年纪小,也怕她上学上工的时候青楠乔丽被欺负,就同意了。
约定好一个月给十五块钱,陈良就给了仨月,便不肯再管了。
于是陈乔玉咬牙读完初中就没再上学了,下地挣工分,闲了帮人干散活,什么挣钱做什么。
陈乔玉说:“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着攒够钱把青楠乔丽接回来,供他们跟青杨上学读书。”
结婚什么的,她压根不想。
金二婶见陈乔玉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劝,正巧抬头看到青杨站在地头垫脚找人,就笑道:“得亏还有青杨,这不,青杨又来帮你来了。”
听见大弟的名字,陈乔玉心里也高兴:“他今天跟几个知青一起去镇上看榜了。”
前两年恢复高考之后,村里的知青除了已经结婚安家留在村里的,其他的都陆陆续续考走了,没考上的也想办法回城了。
现在留在村里的知青就只剩三个,都等着放榜跟录取通知书呢。
陈青杨才十三,正是读初中的年纪。
但陈家不让陈青杨跟陈乔玉上学,陈青杨就时常跟着几个知青混,蹭蹭课抄抄书什么的。